姜歲站在門口低著頭，黑色的髮絲遮擋住了她精緻的臉上稍微顯得有些難看的表情。
從並未開啟的門中隱約透出的話語，實際上透露出來了很多消息。
是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暫時不去思考這些，卻又沒辦法不去思考的東西。
她至今為止，不就是為了一個能真真切切感受到、觸摸到這個人的機會麼？
已經可以了。
姜歲抬起右手感受著自己胸膛內如同往常那般跳動的心臟。
不要辜負這一切。
可內心深處滋生的欲望卻如同附骨之蛆一般，如影隨形。
留下她。
她將另一隻手輕輕抵在門扉之上，好像就能用這種辦法感受到房間裡那個人的氣息。
留下她。
那是我過去渴求了這麼久的——
「家主，這是您吩咐廚房一定要給林小姐的……」從一旁拐角走過來的傭人連忙低下頭，假裝自己根本沒有看見這座莊園的主人被推出門外卻還一臉戀戀不捨的模樣。
姜歲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口腔內部的血腥味包含著絲絲疼痛讓她的神智清醒了過來。
她接過托盤，露出了在林期月面前別無二致的微笑，語氣卻十分冷漠地吩咐道：「敲門。」
窗外的雨聲漸緩。
這種時節的雨就是如此，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雕刻著精緻花紋的窗戶泛起一層薄薄的水霧，從這裡朝外望過去，或許在陽光普照的時候確實能夠真切的看到那棵銀杏樹。
但在此時此刻，卻只能看到影影綽綽印在窗台上的像是虛無一般的幻影。
也許這一切都是虛假的，畢竟系統說這是書中的世界嘛，她想。
但林期月推開了窗戶。
微風包裹著青草的濕氣拂過她垂在臉頰邊的碎發，將房間內有些沉悶的空氣清掃一空。
【我們已經在這個世界停留這麼久了欸，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對啊，之前那幾次很快就……】
【好奇怪……這些我也不知道啦……都是前輩提醒我的。】
前輩？林期月咀嚼著這兩個字，正想再問些什麼，卻聽見了敲門聲，於是她停下了對系統的套話，稍稍提高聲音喊道：「請進。」
被雨水洗過的銀杏葉在風中微微顫抖，散發著微光，突如其來的陽光穿過樹杈枝葉的空隙投射進了屋內。
她極黑的髮絲也被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色光暈，就好像之前的許多次那樣——
無緣無故，無知無覺。
哐當一聲，有人手中端著的托盤掉落在地。
並不溫暖的陽光照射在緊緊依偎在一起的兩人身上。
林期月緩慢地眨了眨眼，感受著突然撲過來緊緊抱著她的溫熱身軀，有些詫異地問道：「姜小姐，這是怎麼了？」
才剛剛兩天的時間，她好像就已經習慣了姜歲總是喜歡在任意場合摟摟抱抱的情況。
她的目光看向站在門外的傭人，想從她口中了解一下線索。
卻只見那位傭人微微鞠躬，然後迅速關上了門。
像八爪魚般抱住她的身軀一直在微微顫抖著，林期月無力的嘆了口氣，稍微用了點力將她的上半身從自己身上撕了下來，盯著她在陽光下泛著淡淡光澤的雙眼問道：「好吧，說說看。」
「除了安慰你的話之外，其他的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畢竟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她也應該給予這點尊重才對。
——絕對不是因為看見姜歲的這副模樣，而覺得她很可憐。
她安慰似的拍了拍主角的脊背，如此想著。
姜歲依舊貪戀著某人脖頸處微涼的肌膚，她看著紅木地板上隨著微風晃動著的光斑，語氣飄忽地說道：「……因為你時常出現在我的幻夢裡。」
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一直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幻境的區別，以為那個有時會出現在她身旁，從頭到腳都長在她審美上的女孩是她幻想中的產物。
【幻夢啊……難道是因為我總是重啟世界然後和另一個世界同頻造成的緣故……這不科學……我的技術難道就真的這麼——】
林期月的鼻尖環繞著女人身上的馨香，她沉吟了片刻，熟練屏蔽了系統的自言自語，冷靜問道：「那麼你覺得，現在的我是在你的幻夢中嗎？」
姜歲的身軀似乎是顫動了一下，她抬頭笑了起來，「不是，因為你會和我說話。」
即使你是因為想要離開而接近我也沒有關係，在這並不涼爽的春夏交接之日，姜歲做出了一個決定。
這已經是命運對她的饋贈。
她不能再乞求太多。
林期月皺起了眉頭，有些搞不懂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她有心想再問幾句，卻被一改之前的沉靜，突然想起什麼的女人打斷。
「期月，那邊有一座玻璃花房。」姜歲指著在蒼翠的樹葉間反射出的一片亮光說道：「我找了許久才找到你經常看的植物圖鑑上那些花卉，要去看看麼？」
她伸出手放在林期月面前，有些忐忑得期待著。
林期月垂眼看著伸到她面前的手掌，勉強從早已遺忘的角落中找到了和植物有關的記憶。
看來這個世界的主角確實在某一刻遇見過另一個世界的她。
【這可真是太好了！】玻璃球的身上泛著亮光，一刻不停地催促道：【期月，既然你們都這麼熟了，那這個世界毀滅的原因——】
林期月慢吞吞的搭上這隻鍥而不捨伸在她面前的手掌，反手握住。
然後抬頭看著姜歲一臉期待的表情，什麼世界毀滅，這種時候果然就應該去看花才對。
「植物圖鑑……」她喃喃出聲，然後說道：「其實我早就忘記了。」
那只是她小時候孤身一人時唯一能做的事，沒想到在她自己都忘記那些東西的時候，會有另一個世界的人帶著這些充滿回憶的東西來到她的面前。
剛下過雨的草地上十分濕潤，被雨水洗過的樹葉上滴落著晶瑩的水珠，有微風從枝葉間穿梭而過，將兩人的衣服吹得獵獵作響。
姜歲回過頭，被風吹動的黑色髮絲遮擋住她的臉頰，只是浮現出笑意的琥珀色眼睛溫柔的看向她身後之人。
「我知道，因為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
久到我開始憎恨這加諸於我身的命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