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唇齒相觸, 舌尖淺探又離去,像是溪澗游魚,滑膩又帶著要勾死人的甜。
碰了你, 又施施然的擺尾要走。
許連琅離開他的唇,唇瓣相離,夜間的風在殿內遊走,兩人唇上都帶著絲絲縷縷的涼,兩個人的距離拉開, 氣息卻交融在一處。
路介明眼中顯出迷茫,鳳眼裡的迷離讓他的眼尾延長,疏而長的睫毛一開一闔, 整個人無辜且稚氣, 他甚至於還抿了一下尚且濕潤的唇,這一抿,又讓他的眼裡蒙上了一層淺淺的霧氣。
他的脖頸被許連琅的胳膊勾住,他單膝跪在床邊,上半身懸空在許連琅上邊,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瞳孔微微顫動著,介乎於清醒與酒醉狀態中, 他鮮少這般蒙痴, 落入許連琅眼中, 像只眸子濕漉漉的幼犬。
許連琅的手順著他的脖子一路向上,大力揉上了他的頭髮,將他剛剛才幹的發揉亂, 又無比憐惜的道:「小傻子一樣, 被我親傻了啊。」
她笑的眉眼生輝, 抬起身體,對著那形狀完美的唇,又是一吻,「啾」,很響亮的一聲。
「還不行啊,那再親一口行不行。」
「啾」又是一口,路介明唇上發麻,腦子裡更是麻痹起來,轉不清楚想不明白。
他張張嘴,想要說什麼,又生生止住,抿唇的動作很快,像是在等待下一個吻的到來。
許連琅從未發現過他這般隱晦的孩子氣,他一向是隱忍又淡漠,如今這直白又近乎露骨的等待與期待,讓許連琅整顆心都軟了起來。
她索性施加了力氣,將人使勁往床上拖,成年男人的身體沉得很,她哪裡拖得動,她將語調放緩,疏懶的調子在黑夜中說不出的誘惑,她道:「介明,我自己睡害怕,你陪我好不好。」
「你小時候我們一直這樣來著,你忘啦。」
「上來好不好,」她若想蠱惑路介明,簡直輕而易舉。
錦被掀起又落下,原本還寬敞的床榻突然變得狹小擁擠起來,他的身體發著燙,束手束腳的躺在她的身側,拘束著身體平躺著,不亂碰,更不亂摸。
醉酒的他,乖巧的讓人心酸。
愛而不得久了,這份愛朝他走過來時,他反而畏首畏尾,怯懦起來,根本不敢相信,說到底,不過是極端的自我否定。
不自信自己值得許連琅愛,更不相信許連琅會愛自己。
他完全不敢睡,大睜著眼看著明黃色用金線繡出的九龍團球床幔,迷迷糊糊的想,這定然又是在夢裡了。
這場夢過於大膽了,吻過了她,還上了她的床。
很久之前,他們也曾這般同床共枕過,是年幼時的雷雨天,也是他初嘗少年情愛的第一個吻,那個吻是他偷來的,後來才發覺大大不該,偷吻她,簡直是在褻瀆神明。
今日在夢中的吻,又該是他不知道何處安放的心作祟。
打心底,他根本不相信,這一切會發生。
許連琅支起下巴,慢慢打量他,看他一直不肯閉上的眼,看他高挺的鼻樑,看他紅透的耳垂……以及急速起伏的胸膛。
她湊近他,將頭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唇擦著他的側臉滑過,她放輕了聲音,嬌聲軟語,「我跟自己打了個賭,賭你今夜來不來,若是你來了,我就縱著自己,霸占了你。」
她俯身,將唇貼上了他的鎖骨,留下一個小小的紅痕,「路介明,你要乖一點。」
她的手順著他的身體下沉,最後停在他手腕上的傷疤,那凸起的疤痕扒在皮膚上,如今摸上去似乎都能感到當初的傷口是如何的觸目驚心,她心軟的一塌糊塗,她本就不是硬心腸,現在更是軟成了水。
她看著這個躺在自己身邊拘謹成了這樣子的男人,心頭又是酸澀又是愧疚,她究竟是讓他等了多久啊。
她睡的那六年,於她而言,不過是一場夢,但對於路介明而言,卻是兩千多個日日夜夜,他又是怎麼熬過來的,他那藏了這麼久的愛,在這六年中,又是如何的發酵。
許連琅將頭埋在他肩頭,夜幕深深幾許,天邊的星子都在倒墜著,影影綽綽之間,樹梢上的花苞漸漸開了,露出了其中的淺白色花蕊,一切都在無動靜的綻放著。
明明都是無動靜的,但耳邊女人的抽泣聲又是聲聲砸進他的心窩裡。
肩上的那塊布料濕了,肩膀上的那塊肌膚幾乎要燙傷他。
他沉沉的想,「怎麼在夢裡,自己還會弄哭她呢。」
他終於是遲緩的,也是遲疑的,將手放在了她的肩頭,一聲似有若無的輕嘆聲中,他死死的將她攬進了懷裡。
「別哭了,阿琅,我心都要碎了。」
他口吻濕熱,下巴落在了她的發頂,「我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讓你開心。」
他窮其一生,只想要看到她梨渦浮現,到頭來,怎麼連這些,都滿足不了呢。
他的確太傻了,是個傻子。許連琅抓住他前胸的衣襟,力氣太大,帶著撕扯的痛感,將他的衣領大大扯開。
「你愛我吧,你繼續愛我,娶了我,我就開心了。」
几案前的燈芯燃到了最低,發出清晰的爆蕊聲,燭火越來越黯,路介明的眉眼也越來越模糊,就在蠟燭燃盡的最後一瞬,許連琅聽到他含混的聲音,「果不其然,真的只是夢而已。」
許連琅在最後的光亮中,一遍遍的描繪著路介明的五官,怎麼看也都看不夠,她的前半輩子從十六歲起就和這個男人糾纏在一起,如今又是十六歲,她終於下定了決心,落下了心鎖,若是他還要自己,她一定不離不棄。
燭光終於滅了,視線里全然黑了下來,耳邊是男人平緩的呼吸聲,酒氣從他身上溢出,若再靠近些,才可以清楚的聞到獨屬於他的冷香,許連琅更抱緊了他些許。
今夜種種不是臨時起意,更不是深思熟慮,就是那單純的一場賭局。
她竭力瞞下了乾清宮發生的一切,在時疫藥方出現的第一晚,若是他念著她,想著她,一定會來看她,只要他來,她便不再瞻前顧後,用力抱住他,抱住她的小皇子。
去他·媽的世俗偏見,去他·媽的姐弟亂·倫,她重活了這一輩子,不是要她拿來浪費的,更何況,有那麼多那麼多的她不知道的事,路介明為她做了那麼多。
時間線被拉長,白日的種種片段在腦子裡又過了一遍。
與賢嬪的那場對弈讓她筋疲力竭,進殿之後,又撞見了那一大灘血跡,死的那個宮女雖不見了蹤跡,但血腥味還是直往鼻子裡鑽,她胃裡抽搐的厲害。
她找了凳子坐下,看著李日領著一眾婢子往殿內四處灑水,水中混雜了更加刺鼻的藥味,多種香料混雜在一起,反而讓她胸口的沉悶好了很多。
李日放下袖子,瞧見她,伸手將懷裡的絹帕掏出來放到了她的面前,絹帕被四四方方的迭好,許連琅本想伸手接,李日搖了搖頭,「這東西太髒了,你別碰。」
他這樣說著,親手將那重迭的四角一點點掀開,入目的是四枚橢圓形的種子式樣的熏制的香料。
許連琅皺眉看了一會兒,道:「這不是那香料袋子裡的?」
李日煞有其事的點頭,「可不就是,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動手,幸虧我前些年見慣了這些勾當,留了點心,拿去找了懂香料的老太監看,這一看不得了,邊疆地區的毒,摻雜在寧神香中,遇火吸入肺腹,可生幻覺。」
「你前幾日不是說自己一直做噩夢,我估摸著,就與此物有關。」
牽一髮而動全身,這期間的不合理,因這香料的出現而全部說通了。她吸食這香料,神思早已混亂,因而才被竇西回的三言兩語將思路扭曲,被完全帶著走,緊接著又在夢中場景的控制下將神佛降罪之說與這段時間的事關聯到一處,全部砸在了自己身上。
香料後勁的確是大,一併牽連了她尚且沒有養好的內傷。傷勢加重,更給了這幻覺可乘之機,若不是她尚且還殘存著幾分理智,怕是已經要鬧到因內疚離宮的地步。
李日將那絹帕重新細緻包好,放在了妝奩的隔間之中,「那婢女就是裡應外合的,性子也是烈,一頭撞了上去,要弄個死無對證,其實要查還不好查,趕明兒,我就將此物交上去。」
許連琅本來靜聲聽著,聽他此話,眉頭又皺了起來,一連許多日都不曾見路介明,想來他也的確為大皇子的事忙的焦頭爛額,自己這邊的……就別去鬧他了。
反正已經找出了這東西,香爐被清走,殿內又重新灑上祛味藥水,總該是無虞了。
李日目光變幻,「你以為這事兒瞞得住他,他人不在乾清宮,心可一直黏在這兒啊。」
李日口中的曖昧自不可言說,許連琅嗓子眼被堵住了一般,話擠到了嘴邊又咽下。
李日不容她這一副躊躇樣子,手指隔空點在了她的額頭,「若說咱這位陛下的小皇子,我看啊,其中定有蹊蹺。那個賢嬪你也看到了,他眼光那麼高,這樣的人怎麼能入得了他的眼啊。」
「你身在其中不知山峰之高,我可看的清清楚楚,他這個,並不是非你不可,而是沒你活不成了,這樣的一個人,全身心綁在你身上,怎麼可能會跟人生子,其中的彎彎繞繞,你得弄明白。」
「別辜負了自己,更別辜負了他。」
李日公公的話一字一句落在心上,卻在話音未落之際,等來了姝妃的轎攆。
姝妃也不過剛剛踏上白玉石頭階,就被人攔住,那人生就一副人高馬大之姿,出口也粗聲大嗓,身上是粗布衣裳,但姿態卻極為高傲,「許姑娘,太后有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