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許連琅將奶狗放在地上, 它瘸著腿,趴在了她的腳面。
路介明於晦暗的暮色中看見她,她站在逆光處, 遙遙的望過來,四目相對,她美的近乎刺眼。
太傅的話還在耳蝸迴蕩,一字一句,砸到心裡, 他頓時心如擂鼓。
他眼睛發澀,但仍然不願意閉上眼,閉眼之後, 只剩黑暗, 不再見光。他不想做她弟弟,進入到她弟弟的角色中,只是為了留住她,是為了讓她安心。
但他心中那不知不覺滋長的野草從矮矮的一撮,瘋狂生長, 她說陪他到她25歲出宮,他卻自動延長至無休無盡,他心裡裝著她, 慢慢的, 只有她。
他喜歡許連琅, 在有資格真正稱之為男人的第一天,他才在太傅的提點下,發現自己的「喜歡」早就野草遍野, 不知何時開始, 等發現時, 已經不可收拾。
野草也能竄天,也能障目。密密匝匝,草莖鋒利,卻結成柔軟的繭,深深包裹著許連琅。
他太過於貪心了。
想要她的陪伴,更想要她。
他本是不配的,她那樣好,站在她身邊的男人該清正、該端方、該君子如玉溫潤。而不是自己這樣,暴戾冷漠,更何況,已經沾滿了泥濘,沾上了鮮血,生著一身妄骨,叛經,背道。
他知道自己卑劣不堪,但他忍不住想:
興許有一天,自己可以呢。
這個世上,絕對不會有人比自己對她更好,因為她早就變成了他的全部,他的信仰,他未來的唯一期盼。
他會成長為最適合她的男人。
路介明眼睛濕沉,藏匿著炙熱的愛意,熱烈,眷戀,無畏,又膽怯。
他邁動著步子,不偏不倚朝她走去。
長腿走動間,玄色長袍輕晃,待走到距離許連琅三步遠的地方,他口中囁嚅,有話要說。
他長睫斂住滿眼的情緒,他想知道她怎麼看待自己。
但許連琅顯然注意力偏移開了,她的目光全在意外撿回的那奶狗上,她蹲下身子,用手撥弄它已經幹了的毛髮,奶狗毛毛躁躁,小爪子急切的朝她揮舞,要抱抱。
許連琅忍俊不禁,感受到路介明的靠近,她笑著解釋,「撿到只小奶狗,還挺粘人的,可憐兮兮的,身上還帶著傷,我可以養嗎?」
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明媚燦爛,可以輕而易舉的影響周圍人,路介明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他被她嘴角的梨渦迷了眼,木訥的點頭。
好半晌,看她滿眼滿心都只有那隻狗的樣子,覺得眼熟的打緊,心裡開始不是滋味,像是被按頭餵進去一隻酸果子,皮都沒剝開,口腔里、胃裡都是澀的,酸的。
姐姐總是這樣,撿了他還不夠,現在又撿了只狗。他不喜歡她這種同情心泛濫的樣子,如果她的同情可以隨便贈予,那他靠什麼來證明自己的獨一無二呢。
他勸誡自己,不過是只狗而已,不要惹她生氣。
許連琅招呼路介明,細細想了一下,道:「我記得東屋裡還有些牛奶,它還太小,吃不了太多乾的。介明,可以幫我拿一下嗎?」
路介明遲緩的「嗯」了一聲,窩在喉嚨間的話被咽了下去,他發覺此時並不是問她的好時機。
她被狗分去了精神,這樣鄭重且羞澀的話題,他說不出口,也覺得這個場景說出去,似乎不會得到好的答案。
他有時預感驚人。
他很怕,怕她知道,厭了自己。
自己養大的孩子在夢中是那般與她纏綿……此時的路介明並不覺得成人世界的水·□□·融是純粹的,是美好的……他的父親強上母親時,那些喘叫聲從未斷絕,他以為是骯髒的,不堪的,淫·盪的……
他在她面前總是卑怯的,卑微的討好著,生怕她的離開。他賭不起,更是不敢賭。
路介明截住自己朝她走向的步子,濃眉半斂,微眯的眼上下審視著這隻狗。
他整個神經都在緊繃著,繃到了極致的弓,就差最後一把子力氣,就可以射出利劍,向許連琅剖析他那少年青澀心思,試探她的心意,陡然被一隻狗打亂了所有的計劃,路介明不可避免的帶上了情緒。
他很少這般情緒化,他一向隱忍,自持,今天破天荒的,跟只狗較勁。
很小一隻,雜色毛髮,耳朵很大,兩隻耷拉的耳朵上覆蓋著黑毛,像只大老鼠。
路介明嫌棄的眼神不加掩飾,許連琅一向喜歡好看的,不知道怎麼就瞧中了這隻。
當年他也是因為好看,才得許連琅記了那麼久,這隻狗又憑什麼呢!
「殿下,它餓了。」許連琅歪歪了頭,話裡帶著些催促的意味,奶狗似有所感應,很是配合的「哼哼唧唧」。
許連琅給它順毛,從姿勢到態度都親昵的很,她將它抱起,一併往西廂房走。
路介明橫在她面前,眼睛並不看她,心虛的找不到定焦的位置,「那奶……我還要喝。」
那麼高的少年,抿長唇線不情願的樣子,讓許連琅嘴角發笑,她粘黏膩膩的跟他撒嬌,「去吧,殿下,那奶都放了好久了,也沒見你喝,你總不至於跟它搶東西。」
路介明受不了她的撒嬌,女人眨巴著眼睛,睫毛撲閃撲閃的,配著話語的內容唇瓣無意識的嘟起,水潤的讓人心慌,他的耳根倏然紅了。
他怎麼就不止於跟它搶東西了?如果東西是她,他完全不介意跟狗搶。
他幽幽嘆息,不住腹誹。但明面上卻聽話多了,他單手揉著自己的耳垂,側身去了東屋。
「殿下,我問你,是不是看你姐姐的時候,渾身不對勁,平時看慣了的臉,現在看一眼都覺得心裡亂的一塌糊塗。」太傅興致勃勃,指著話本子描繪的繪聲繪色。
他想著太傅說的話,耳根燙的驚人。
拿了奶就快步放回走,回到西廂房的時候,他那亂跳的心卡在一個位置,不上不下,不由的嘴角抽動。
因為,那隻髒兮兮的狗上了她的床。
奶狗窩成一團,因為門口的動靜,伸長了腦袋,大眼睛裡都是黑眼珠,亮晶晶的,許是看到他面色不善,瑟瑟著眼睛上翻,莫名其妙一個白眼。
路介明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氣哪個。
是氣它上了許連琅的床,還是氣這隻狗的挑釁。
兩年了,他都沒能再在這張床上躺過片刻。
奶狗睜著一張無辜的眼,慢悠悠的拖著受傷的腳,圈地界般的將那床巡視一遍,還嫌自己氣味不夠,他還翻了個身,使勁蹭了蹭。
狗,不分大小,都是一個樣兒。
路介明覺得自己也是只狗,圈地界,留氣味,其實他比狗還過分,因為他恨不得把許連琅藏起來,關起來。
鑄壘成密室,只有他能進,關著自己最愛的姐姐。
路介明覺得身上的血都往腦門涌,他一把揪住了那狗的後脖子,就像是太傅捏它後頸一般,奶狗嗷嗷叫,企圖將許連琅叫過來。
路介明今夜彆扭且幼稚,太傅將他剖析的剔透,他那些弄不明白的情緒都有了歸屬,「喜歡」兩個字並不沉重,但對象是「許連琅」時,就成了他心中的千斤頂。
壓的他喘不動氣,但他又捨不得挪開。
最後太傅捏著他的後頸,語重心長,「殿下,你的喜歡,從打小開始,藏都藏不住。」
「夢到她,想抱她,想親她,抑或是什麼更近一步的碰觸,都太正常了。」
太傅指頭突然用力,捏緊他後頸的那塊肌肉,因過分伏案而帶來的酸痛感發酵,他覺得疼,也覺得爽,心臟止不住的跳動。
回憶因許連琅的突然出現而嘎然而止。
但心臟還在亂蹦,並沒有從回憶中抽離,心臟的跳動聲大的驚人,他忍不住後退,唯恐被她聽到。
許連琅朝他攤開手,「拿來啊。」
她並沒有注意到路介明漸漸緋紅的面頰,只從他手中接過哪些牛奶。
她轉身坐到床邊,將奶狗放到了自己的膝上,取了碗碟,任它伸出柔軟溫熱的舌頭來舔。
奶狗腦袋一顛一顛的,可愛的打緊,她的手指托著碗碟,與路介明搭話,「在太傅那邊用過膳了嗎?」
路介明點頭,看那隻狗舔完碗碟,徑直將舌頭舔向了許連琅的手指,舔的那瑩潤的手指油亮亮的。
路介明額角一跳,身體已經先行,他將那狗抱到了懷裡。
奶狗不挑人,順著他的動作昂著腦袋,舔上了他的脖子。
路介明僵直了身子,揚起了纖長的脖頸,少年的喉結嵌在皮肉里,凸起,滑動,青筋露出,清爽又性感,乾淨且修長。
被舔的太癢了,他的喉結不住的上下滑動。清晰的下顎線條流暢,鼻背落下一道深重的陰影,將他面部輪廓完全拉深。
許連琅一直都知道他生得好,
小時候便好看,現在大了,五官從稚氣堆里跳脫出來,凌厲清雋,風華正茂的好年紀,還留有少年人特有的柔美。
感受到許連琅的注視,路介明遲緩的低頭,挑起了單邊眉,有些困惑的樣子,「姐姐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他問出口,許連琅如夢初醒,才發覺她盯了他許久。
她仰頭看他,笑出聲,張開手想要把狗接回來,「我來抱,它腳下有傷,我給它上點藥。」
路介明並不願意,他還微微抬高了手,不動聲色的躲著許連琅要抱狗的手。
他淡淡道:「我給它上藥,我那邊還有許多藥。」
許連琅揪起眉頭,權衡了一下這樣會不會影響他功課,他的尋常時間蠻緊,太傅布置的課業並不少。
她思索著,又道:「那你給它上完藥,我再抱它回來。」
路介明鳳眸微微睜大,像是沒能理解她話里的意思,「為什麼還要這麼折騰,今夜它在我那邊睡。」
他笑容里擠滿溫和,過分溫和,反倒很是詭異。
「我最喜歡狗了。」
(本章完)
作者說:看了大家評論,其實41章是可以發在圍脖的,但就是,改動不是那麼大,後來動了一點點地方,就審核過了。
所以看大家想法吧,你們還想的話,我就發一下。
今天評論給大家道歉發發紅包呀,大家多多留言呀
一共發三十個,按照平常的留言量,肯定發不完,所以人人都應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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