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早讀快結束時, 廣播處響起「喂喂」的試音聲，打斷了此起彼伏的晨讀聲。
「利用早讀最後幾分鐘的時間，給咱們高一年級的同學開個簡短的會議……」
沈瑜年上下打架的眼皮終於撐不住了, 歷時長達70分鐘的早讀，聽到廣播聲如是大赦，她直接把頭埋進臂彎，爭分奪秒地小憩一下。
自上周五從四中回家之後，她加上了朱臨清的微信, 詢問了很多趙栩從前在校的事情，包括一定的關係人：秦暮野、徐仲儀等人。
儘管小姑娘和趙栩算不上熟，所說也僅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 較為表層與臉譜化。但是聽著對方的敘述, 再加之與這具身體相連，沈瑜年還是逐步刻畫出了另一個不同的趙栩：
她從容理智、堅強勇敢、為人抱不平……
做著做著筆記，就熬了三個夜，所以現在困得像生產隊的驢。
喬主任在廣播裡慷慨地講著：
「從本周開始，不得攜帶手機, 包括電話手錶等通訊設備進入學校，否則將通報批評……」
下面開始議論紛紛：
「連老人機也不能帶，憑什麼？」
「高二高三年級一下課都要去搶著打電話, 這萬一有個急事……」
喬主任也聽不到來自各班的抱怨, 接著講：
「最近, 年級里發現了男生女生過從親密的現象，接下來，年級會嚴抓……」
知情人有意無意, 看向班裡的幾個即將成為主任「重點關注對象」的人選。
事實證明, 對抗流言的最好方式, 就是有新的流言。
上個周，班裡同學還在吃「趙栩戀愛史」的瓜。這個周，輿論的中心就換了人。
溫老師也有一定的教學經驗，怎會看不出其中端倪，只是維持著秩序：
「保持安靜，有教務處的老師在巡視。」說著，走到了沈瑜年桌子前，輕輕拍著她的背，「醒醒。」
沈瑜年猛然起來，正好對上了老師含笑的眼睛，尷尬笑笑，同時也心虛得緊：想當年，自己高中可是從早五到早一，仿佛打了雞血似的，學得五體投地，就算犯困也絕不懈怠！可如今……
難道真是人老了，就懈怠了？犯懶了？
……
今天是周一，第一節是化學課，現在是早讀的課間，按照慣例，課代表沈白曜需要提前去老師辦公室幫忙抱作業、拿課本什麼的，但……
她灌了口熱水，剛起身想往班外走，旁邊的女生連忙按住她，用眼色示意：
「以後你的活都有人幫你幹了，不用那麼積極。」
沈白曜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擰著眉頭看向笑得神秘的女生們。
徐沐歌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看門口，咳咳。」
順著對方示意的方向看去，另一個課代表林璁抱著化學作業，盧雪凝則是替他拿著老師的講義，兩人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
沈白曜無語地笑了，以前干課代表沒看林璁那麼積極，原來是合作夥伴不對。
正打算轉身去找「趙栩」聊天，卻發現她趴在課桌上補覺，又轉了回來。
上課鈴響，溫老師向化學岑老師點頭致意後，轉身提醒同學們：「今天教務處的老師會在各年級巡視，也可能會隨即進來聽課，所以千萬不要上課睡覺吃東西。」
同學們睜著睡眼，表示記住了。
因為是周一＋第一節課＋化學課，讓人打盹的buff迭滿了，部分同學聽了一會兒課就有點熬不住，眼皮仿佛磁鐵的正負極，不貼合誓不罷休，其中就包括沈瑜年。
在世界變成一片馬賽克之前，她決不允許上課睡覺這種墮落行為的發生，於是眼花著拿出一瓶綠色「眼藥水」，仰起頭，先往左眼滴了一滴。
藥滴還沒接觸到眼球，因為刺激性氣味，她就下意識閉上眼睛，可是還是滲入了一點，她連忙抽了張紙擦乾淨。
這眼藥水……怎麼還沙眼？
衛生紙上擦滿了綠色的油狀液體，眼部痛覺越來越明顯，沈瑜年有一種自己馬上就要失明的既視感，在清涼油的刺激下，刺痛令她幾欲抓狂，頓時淚流不止，鼻涕眼淚一起出。
擤鼻涕的聲音引起了沈白曜的注意，她連忙回頭，見「趙栩」捂著眼睛像是思考人生，桌上又有兩張沾著清涼油的紙，心下明了，憋著笑在心裡敲了幾下木魚，然後把一大盒濕巾推到她的桌上。
岑老師注意到了「趙栩」的異樣，以為她哭了，從講台上走下來，關切地扶住她的肩膀，問：「沒事吧？」
沈瑜年竭力眯開一條縫，搖搖頭，說：「沒事兒冬……老師，有點迎風流淚。」
岑冬嬋仰頭看了一眼，窗子都是緊閉的，心想這風從何來。
沈瑜年暗喊：我瘋了！
把清涼油當眼藥水。
……
下課後，沈白曜記住了爸爸的那句「學習要盡力而為」，翻出化學小題狂做，打算問題，顧慮到自己的題太簡單，萬一被訓怎麼辦？
再次轉過身來，打算請教趙栩，卻發現……
一向愛宅在班裡的「趙栩」，剛下課就跑沒影了，想必是太辣眼睛，去洗手間了。沈白曜正欲轉回來，發現「趙栩」的桌子上有一盒打開的奶棗，紙盒上還貼著便利貼：
沈白曜等美女帥哥請自取。
「謝了。」
她拿了一顆，然後瞥見後桌掛著的垃圾袋裡，已經有兩個撕開的包裝紙，不禁暗道好傢夥：
好傢夥，上課打盹聽課吃糖滴「眼藥水」，時間管理得真是相當到位。
「找一下你們班的歷史課代表，去文印室點選擇題卷子。」隔壁五班的男生抻進六班喊了一聲，就走了。
沈沅聞言停下整理錯題，在班裡環視一周，遍尋另一位課代表不得，下意識問旁邊的姜伊凡：「盧雪凝呢？」
姜伊凡聳聳肩，「剛才化學老師讓林璁去辦公室抱作業。」
「盧雪凝可能兼任化學課代表了，要不我跟你去？」
沈沅贊同地點點頭，「要不你把體委辭了，和我干歷史課代表吧，歷史老師可好了，還會給我們小麵包吃……」
姜伊凡將亂發別至耳後，靦腆笑笑，「別的班都是男體委，不覺得咱班是女體委特別霸氣麼？」
姜伊凡是班裡的體育生，專攻跑步，個高腿長，曾代表學校在省里的運動會拿過獎。
「那倒也是……應該留著咱班的門面。」
沈沅和姜伊凡一矮一高，挽著對方的胳膊出去了，正好碰到回班的林璁和盧雪凝，肩迭肩，不似拉手勝似拉手。
在走廊里站著醒神的靳如墨表示沒眼看，當林璁走到他跟前，不由得調侃：「化學辦公室離主任辦公室那麼近，沒抓著你倆？」
林璁：「我看見他在給十班上政治課，沒背過的還叫出來站著，下課還沒放過那幾個人。」
「也是。」靳如墨摸著下巴打量他，「你可得注意著點，小心下次主任去辦公室給你開小灶。」
正巧宮明藝走到他倆跟前，沈瑜年用紙巾擦著臉緊隨其後，和兩個男生兩兩對視，宮明藝以為他們在說自己，沒好氣地瞥了他們一眼，就徑直進班了。
靳如墨很冤枉，啥都沒說，卻挨了一個白眼。半張著嘴轉頭，本想反駁，看在對方心情不好的份上：
算了。
林璁抬起小單眼皮，見四周無人注意（有一個在偷聽的沈瑜年），壓低聲音：「宮明藝前男友是高三的。」
唐嘉禮這周坐在走廊靠窗位置，聞到瓜的香氣，寫不進去數學題了，也來到走廊，加入聊天群，好奇地問：「為什麼是前？」
林璁：「這個就說來話長了。」
沈瑜年邊喝邊聽，是挺話長，也挺複雜：
宮明藝和前男友是同一初中的學妹和學長，她為了男友放棄了離家更近的四中，只為和他繼續在一起，但是前男友一邊吊著還在初中的學妹，一邊趁著自己剛升上高中，和其他女生保持曖昧……
一來二去，宮明藝知道了，頭也不回地把他甩了，男生還對她死纏爛打，直到現在。
「嘶。」
「嘶。」
靳唐兩人同時抽氣，林璁同時給了他倆兩錘，「你倆白素貞和小青啊？」
「錯了嗷。」唐嘉禮揉揉肩，「白這個姓氏給他，那是張冠李戴……唉！」他還沒說完，另一隻肩膀又挨上一錘。
靳如墨本來就黑的臉此時更是現眼，片刻之後捂著臉故作委屈：「就知道欺負我長得黑嗚嗚嗚嗚不和你們玩了……」
沈瑜年端著保溫杯，還真把他們方才所說聽了進去。
什麼三角四角的，這很明顯超出了高一學生的理解範疇，估計就是當個笑話聽。
他們閱歷尚淺，所能得到的對於情感的認知，多半來自於小說影視作品等。
殊不知，現實比虛構要魔幻得多。
在沈瑜年看來，實在沒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在她上學的90年代，人的觀念普遍趨於保守，但還是會偶爾聽說一些「毀三觀」的事情。
比如她上高中，班裡的一個女生同時和三個男生交往，最搞笑的是，三個男生還知道彼此的存在，相處還怪融洽的。
沈瑜年和那個女生關係算是不錯，雖然自己接受不了，但其實女生沒欺騙誰，更沒傷害誰，雖然不符合常理，戀就戀吧。
比如她上大學時，當時還沒有「表白牆」這麼精準的吃瓜工具，常用的是論壇，什麼雞零狗碎的故事都有，把男女關係中堪稱混亂的一面展現得淋漓盡致。
再比如讀研時，她隔壁學校的學妹不慎戀上渣男學長。當沈瑜年極力勸分時，身陷戀愛的女生不為所動，直到女生不慎懷孕，渣男拂袖離去，還是沈瑜年陪她去做的手術……（1）
許是真是年紀大了，沈瑜年從剛才的話題延伸出來，就忍不住多想。
戀，要怎麼戀？和誰戀？在什麼時候戀？
好歹趙栩喜歡的秦暮野長得還算有幾分姿色，但是這位犯事的，長相實在是不敢恭維，說是中人之姿都屬於拉低了平均線。
當然，錯就是錯，和外貌肯定沒關係。
被騙的要素里，外貌只是渣男很少的一部分加成，更多的是一張能說會道的嘴，現下俗稱的「提供情緒價值。」
短短的幾步路里，沈瑜年困意全無，且有了新的打算：
等找個機會，她決定給女兒好好上一課！！！！
因為「樹立正確的感情觀」這一課，太重要了。
(本章完)
作者說:（1）家人們返回去看第十章故人之子，有一位學妹去墓園看望沈瑜年，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