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起喝茶的手頓住, 饒是以他的腦子,這會兒也無法思考了。
陸延垂首,等著聽吩咐, 他記得少夫人與這位李小姐可是閨中密友啊。
屋子裡一時沉默下來,又過了片刻,陸雲起將茶碗放到桌上,淡聲道:「她喜歡我什麼?」
陸延微一抿唇,而後道:「據說是喜歡您的詩詞。」
陸雲起聽著, 眸色一閃,唇邊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華陽居里,陸雲起向李氏行禮, 「請母親安。」
李氏這邊已經開始擺晚膳了, 見他一個人來的,便問:「怎麼來了?沒帶你媳婦來?」
一句話將陸雲起說得無語,李氏微微一笑,還別說,他這兒子自從娶妻後, 算是有點人氣了。
「說吧,什麼事?」李氏收斂唇角的笑意,問道。
陸雲起揮退屋內婢婦, 抬腳走到李氏身前, 小聲問:「記得我與芙兒定親前, 您好像在替我相看親事,當時您看中的是哪家女子?」
李氏不妨他問這個,眸光瞥向陸雲起, 狐疑道:「你問這個作甚?」
陸雲起淡定道:「外頭遇著一些事, 就來問問。」
李氏以為別人要尋自己兒子錯處, 就說:「兩家只是相看,並沒有什麼實質進展,我這頭還沒有談妥,你便游湖救了人,後面就沒談了。」
陸雲起蹙眉,問:「是誰家小姐?」
「還有誰,就是李祭酒的孫女兒,如今嫁到震威將軍府那位。」李氏道。
陸雲起胸膛起伏,顯然深吸了一口氣,爾後退開幾步,再向李氏行禮,「兒子告退。」
李氏在陸雲起身後「哎」了兩聲,看他回身徑直走了,頗為無語。被他沒頭沒腦問了這麼一遭,正要好好問問他呢,他可好,一轉身就走了。
.
陸雲起回到聽竹院裡,就見內室軟炕上擺滿了紅色的窗花。
「這是做什麼?」陸雲起拿起一張福字窗花,問旁邊正在整理的洛芙。
洛芙將一張窗花放好,其上再放一頁桃花箋,爾後再放窗花,一層層間接迭好,聽見陸雲起問她,也不抬首,手上繼續認真迭放著,輕聲道:「和她們剪了半日窗花,我選一些好的送去給李姐姐。」
陸雲起眼底掠過一絲寒意,放下窗花,伸手握住洛芙手腕,洛芙被他打斷,眉梢微蹙,抬眸看他,嬌嗔:「做什麼呀?」
陸雲起奪過她手中的花紙,淡淡道:「你別忙了,別人家的窗花會自己剪的。」
洛芙瞥他一眼,不贊同地道:「那怎麼一樣,我剪的是我的心意。」
「別人才新婚,會自己布置屋子的。」陸雲起聲線一如往常般輕柔,「反正我不喜歡咱們的院子裡,貼著別人剪的窗花。」
洛芙「誒」了一聲,歪頭看向陸雲起,困惑道:「是這樣的麼?」
陸雲起煞有介事地點頭,「你將這些窗花送去母親院子裡,她會喜歡的。」
洛芙想了片刻,柔聲道:「好,明日我送去母親那邊。」
陸雲起心下微松,這個李小姐,還是讓芙兒離她遠一些才是。
.
年節越來越近了,各部官員亦因暄騰的節日氣氛而懈馳下來,紛紛進入一年的收尾工作,只等著年後長達十日的休沐了。
翰林院也不例外,上峰們一整日往往只去露個面,導致下面的官員也經常在外聚飲。
這日翠微齋來人到翰林院請陸雲起,「公子,您上回訂製的頭面首飾做好了。」
陸雲起遂起身前往。
自與洛芙定親後,他便去翠微齋定製頭面,奈何他平日裡不曾收集珍珠寶石之類的,這一下子要用了,便拿不出成色上等、大小相同的成套原石出來,去店裡看了一圈,亦沒有上好的。
他第一次送她禮物,定然要最好的。於是這一等,便等到現在。
翠微齋是京城最大的首飾玉器鋪子,其老闆年過半百,氣質溫雅,聽見陸雲起要來,早早便等在鋪子裡。
此刻見陸家馬車停在店門前,他忙迎上去,待陸雲起從馬車上下來,笑著拱手道:「公子,您來了,裡面請、裡面請。」
陸雲起淡淡頷首,隨店老闆去裡面單獨的貴客室。
房間裡裝修精緻考究,並不一味奢華,陸雲起坐定,小廝先來上茶,而後一一打開桌上的紫檀螺鈿盒,請陸雲起查看。
「公子,您請看這套紅寶石嵌珍珠的金累絲頭面。」說完,又抬手介紹旁邊的鎏金累絲點翠頭面,再後面是芙蓉蝴蝶簪、七寶瓔珞和珍珠步搖。
一時間,滿室生輝,陸雲起喝著茶,目光掠過,眉梢微微蹙了一下。
一直觀察陸雲起面色的店老闆,見他蹙眉,忙拱手問:「公子可還有哪裡不滿意?」
陸雲起放下茶碗,拿起一串紅珊瑚珍珠金累絲手鍊,想到洛芙凝脂白玉般的皓腕,戴上這手鍊,必定絕美。
便除開那一套點翠頭面,其餘的,陸雲起都要了。
這一套點翠頭面,可是店老闆特意留給陸雲起來選的,這時候見他居然不要,便陪笑問道:「這套點翠頭面,公子不喜歡麼?」
陸雲起微一頷首,淡聲道:「老成了些。」又想到這點翠頭面,應該適合他母親,便道:「這點翠頭面我也要了。」
忽地想起洛芙身上的衣裳顏色,淺淡粉嫩居多,便又道:「以後有粉寶石的、珍珠的、和嫩綠的翡翠,都給我留著。」
店老闆喜出望外,忙拱手應:「是。」
陸雲起手上拿著那串紅珊瑚的手鍊,步出貴賓室,其餘的,陸延和另一個陸家小廝捧著。
鋪面里,有女郎在櫃檯選首飾,陸雲起目視前方,抬步走出,即將走過女郎身邊時,聽到一個略微熟悉的聲音,「丹溪,這個步搖如何?咦,我記得我好像有個類似的了?」
陸雲起腳步頓住,轉過臉去,就見一張妝面精緻的秀美面孔。
陸雲起鳳眸微眯,走到女郎身側,冷聲:「李小姐,別來無恙。」
李相宜早前餘光瞥見有人從貴賓室出來了,只是沒注意看,這時聽見陸雲起的聲音,驚異轉身,就見他面若冠玉,一身青色常服,手上拿著一串珊瑚手鍊,眸光清冷地望著自己。
李相宜唇角微抿,淡淡掃他一眼,不以為意地也道一句:「別來無恙。」便扭過身子繼續選首飾,一副不想理會他的模樣。
陸雲起眉梢微挑,揮退身後跟著的陸延與店老闆、小廝等人,小聲道:「不知李小姐對芙兒安的什麼心?」
李相宜心中一凜,放下手中步搖,轉身過來面對陸雲起,不答反問:「你覺得我對芙兒安的什麼心?」
陸雲起不想與她繞彎子,便道:「你最好別起壞心思,否則……」
李相宜手上捏緊,他沒說出口的威脅,使她異常憤怒,她冷聲道:「可笑,到底是誰對芙兒起了壞心思。當初你騙我將芙兒帶去游湖,這會子反到說起我來了!當日你說只在岸邊遠遠看她一眼,結果怎麼著,她怎麼就落水了,四下都無人,怎麼你偏偏在那裡等著救人。」
陸雲起深吸一口氣,這女子、好一張利嘴,待要說話答她,就聽她冷哼道:「不然我將落水的事告訴芙兒,看她是怪你還是怪我!」
陸雲起忽而心中一慌,面上卻一貫鎮定自若,他沉聲道:「你敢!」
李相宜眼神中閃過一絲煩躁,壓著怒意,道:「你看我敢不敢!你最好別惹我。」
陸雲起瞧她反而威脅起自己來了,唇角揚起一抹冷笑,寒聲道:「別忘了你我的約定,你為了利益出賣朋友,比我又好到哪裡去了?」
李相宜面色一白,當日陸雲起答應日後為她做一件事,她這才願意引著洛芙去游湖,可他分明只說在岸邊看她一眼,卻整了這麼一出落水的戲碼,將她嚇個半死。
早知道,她就不該信他的鬼話!
陸雲起見她終於不再牙尖嘴利了,便道:「你有什麼事,大可沖我來,若傷害了芙兒一星半點,別怪我不講情面。」
李相宜聽著這話,眼角憋紅,恨恨道:「你這種人,何曾對人留過情面。」
「你知道就好。」陸雲起說完,深眸冷冷掃她一眼,轉身出了翠微齋。
.
陸雲起回到聽竹院,就見窗戶上、門上,都貼上了各式窗花。
洛芙聽到陸雲起的腳步聲,忙從內室轉出來,歡快跑到他身旁,笑問:「怎麼樣?好不好看?」
陸雲起的視線落在一張兔子窗花上,抿唇笑道:「好看。」
洛芙仰頭看他帶笑的面容,挽住他的手往屋子裡去,「今日怎麼這樣早就回來了?」
陸雲起並不說在翠微齋遇見李相宜的事,只道:「沒什麼事就回來了。」
待進了內室,陸雲起在更衣室換了衣裳出來,就見洛芙在床榻前向他招手,他走過去,瞧見床上迭放著一身山礬色中衣,衣襟上用淺淡的霜藍色繡著精緻的竹枝。
「喜歡嗎?」洛芙扭頭問他。
陸雲起傾身,長指撫在衣襟上,微微凸起的紋路在他指尖延展,他的唇角彎出一抹愉悅淺笑,直起身面對洛芙,垂眸凝視她雙眼,鄭重道:「我很喜歡。」
洛芙被他看得微微臉紅,將衣裳提起在他身前比了比,「一會兒沐浴後你試試,看是否合身。」
陸雲起點頭,捉住洛芙的手去看她的指尖,溫聲:「辛苦夫人了。」
他聲線清潤,對她說話的語氣溫柔至極,洛芙又害羞了,將衣裳放到床榻上,垂眸道:「還想給你做外衫的,可我做得太慢了。」她不善刺繡,這套中衣斷斷續續做了這麼久,還是覺得自己沒有做得很好。
陸雲起攬住洛芙,輕聲道:「我不要你做外衫,就做中衣和裡衣便好。」
他說著,將洛芙抱坐到床榻上,從身後擁住她,牽過她的手,給她戴上那串紅珊瑚金累絲的珍珠手鍊,柔聲問:「喜歡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