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鎮居民都習慣了素麵朝天的風氣, 致使難得有那麼一兩個天生麗質的面孔，都會成為校園裡回頭率極高的存在。
更何況是外來天降於這淳樸小鎮，不施粉黛卻依舊美得驚艷的蘇詩亦？
不僅是校園裡, 甚至連小鎮中，都開始流傳起有關蘇詩亦的傳說。
有說她是某商業帝國的「公主」考察項目的，有說她是大明星來體驗生活的，甚至還有說她是民間傳聞的妖精修成正果化為人形的。
從小到大，沒少聽過對自己身世捏造的各種版本, 蘇詩亦早就見怪不怪。
比起專注這些無傷大雅的小故事，她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校園工作之上。
不過，校園裡也不算太平。
年段學生們開始不滿足於一周只能上一節蘇老師的美術課。
三班在這層走廊的盡頭, 辦公室和廁所都在走廊的另一邊。
但總有別班的學生上課期間藉口上廁所, 特地經過三班的窗前往講台方向看，試圖多看那位傳聞中的美人老師一眼。
下課時，走廊上除了擠著本班出來透氣的學生，還會擠滿別班過來湊熱鬧的同學，導致走廊像個失衡的天平, 一側水泄不通，一側空空如也。
還比如，三班成績並不算年段最佳, 學霸在年段分布的比例較為均衡, 每個班就那麼三五個。
可偏偏近來, 別班都開始流行來三班借筆記，來借的也不挑，隨便拉一個學生就管人家要, 眼睛只管往教室裡頭瞟。
結果就是, 一個學渣敢教, 一個學渣敢學，越交流越學渣，不如不學。
對此，年段長和教導主任皆表示頭疼。
雖說學生們的注意力從校外的各種玩樂中回歸，算是好事，但也沒集中到學習上，還是白瞎。
於是，幾個領導一開會一合計，推出獎勵機制，哪個班在第一次月考中得分最高，哪個班下個月每周多加兩節美術課！
有賞便有罰，哪個班課前課後還沒事來三班晃悠，被抓到，就取消該班一個月的美術課。
總算把看美女的熱潮稍微壓制一二。
班級外的風波緩解，班級內又有了點騷動。
年輕漂亮的老師，在學風不太嚴肅的高中生校園實習，通常會有兩種結局。
第一種，和學生打成一片，靠人格魅力征服這群問題學生。
第二種，被學生打壓欺負，因經驗不足處理不當，淪落提前離校的下場。
學生這種群體與其他人相比，雖說顯得單純，但也確實更加機靈，幾乎不消一周，就能摸透一個新老師的個性和底線。
蘇詩亦更是如此。
面對這位初來乍到、美貌驚人的年輕老師，三班學生們一開始都積極且警惕，隨著觀察加深，逐漸摸透蘇詩亦比一般老師溫柔得多得多。
於是，很多學生因這種平等包容的對待，對蘇詩亦還以平等尊重的態度。
但也有部分調皮的男生，將這種溫柔誤解為軟弱，一些惡作劇的小心思便蠢蠢欲動。
一開始只是有男生故意從背後接近她，狀似無意地撩一下她的頭髮，再飛快跑遠。
再或是往她的筆記本里夾一些廢紙，紙上倒是沒有什麼不好的內容，只是課堂打過的草稿。
蘇詩亦是心細敏銳的人，在這騷動發展成苗頭之前，就有所察覺。
她知道，這個年紀的男生，就是有個別的非常幼稚，對異性表達好感的方式並非示好，而是欺負，以引起其注意。
但這樣並不好，作為老師的她，也很不喜歡。
於是，蘇詩亦開始不動聲色地引導風向。
她刻意主動與那些會與她友好尊重相處的學生親近，溫柔呼喚這些孩子的名字，悄悄記住她們的喜好，並偶爾送點精巧的文具作為驚喜。
而那些有惡作劇傾向的，她則會默默在心裡記住，並不撕破臉卻有意當眾疏遠。
青春期的孩子們是莽撞而敏感的，察覺到蘇老師的「標準」，被親近的孩子就會更加穩固自己尊重的相處方式，被疏遠的孩子，也會有一部分逐漸調整自己的策略。
於是，這小小的危機，就被蘇詩亦無形之中化解了絕大部分。
當然，也有那麼一兩個特別愚鈍特別頑固的，比起改正行為，反倒誤會自己的小把戲還不夠明顯。
沒能引起老師注意，他們就想變本加厲。
*
體育課上，老師分組發了籃球，讓學生們練習期中要體測的投籃。
男生組多數心思都不在課本上，有事沒事就往球場跑，區區拍球投籃易如反掌。
倒是女生組，不少女孩喜靜，學校沒要求之前，她們連籃球都沒摸過，更不用說控球和投球了。
「啊啊啊！我這輩子就摸這麼一次籃球了！體測項目我絕對會選跳繩和跑步！」
「嗚嗚嗚要不是為了考試誰碰籃球啊！」
女生組這邊一片哀嚎，有嘚瑟的男生湊過來炫耀：「怎麼樣，叫一聲哥哥，教你打籃球。」
女生們紛紛動手暴揍，「滾吶！顯著你了！」
「比起讓你教，不如讓夏姐來！喏。」
不知哪個女生先說了這麼一句，眾人紛紛朝夏雛予的方向看去。
於是就見那邊已經圍了一小圈，幾個眼尖的已經湊到夏雛予身邊取經。而被圍在正中的當事人則表情淡定，纖長的手指打開扣著球，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
與不得要領的其他女孩不同，那籃球仿佛在夏雛予手中有了生命，赫然成為被馴化的寵物，絲毫不偏移路線。
緊接著，夏雛予帶球繞出人群，腳底生風似的騰空躍起，輕盈地托著籃球，將其投入籃中。
少女的身體如拔長的竹節，尚未豐滿，更顯高挑骨感。
寬鬆的運動上衣衣角翻飛，露出她鍛鍊得當的馬甲線。
滯空時跳動的發末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曬黑的皮膚泛著健康的光澤。
而那雙比常人更幽深更難懂的漆黑的瞳，也因陽光，難得顯露幾分青春的朝氣。
球進了。
一個完美的三分。
「好——」
還在報團取暖的女生們紛紛鼓掌喝彩，一擁而上，加入了取經的隊伍。
沒能得到關注的男生碰了一鼻子灰，悻悻離開。
「控球其實很簡單，控制好手腕的力道，發力要均勻，球才不會跑偏。」
夏雛予說得簡單，大概是因為時常運動和「打架」，她對身體的把控比一般人都要好。不僅僅是運動項目得心應手，就連舞蹈類的訓練，她也能比別的同學更快掌握要領。
所以，對她確實很簡單，控制好手腕就行。但對別的同學來說，單單控制力道這一步，就是最大的難點。
理論抵不過實踐，幾次口頭傳述技巧，女生們都不得要領。
夏雛予耐心有限，幾次說不通，就乾脆上手握著她們的手腕，直接教。
手把手教學確實有效，學會運球和投籃的女生越來越多。
一切正順利進行時，男生那邊卻突然傳來騷動聲。
女生們抬頭看去，原來是蘇老師推著幾箱水，來慰問學生們了。
幾個眼力見的男生遠遠看見蘇老師，就小跑過去主動拎水，幫忙分發給同學們。
跟距離較近的男生們交流完，蘇詩亦放眼看到這邊扎堆的女生們，便笑著走了過來。
本握著一個女同學的手腕指導的夏雛予，突然感到了點兒不自在。
在蘇老師逐步走近的過程中，她莫名鬆開了那個女同學，將手背到了身後。
似乎除了她本人，無人察覺異常。
女生們都雀躍地湊到蘇老師身邊，和老師嘰嘰喳喳地聊起來。
夏雛予垂著頭，沒加入那場對話。
她的視線偶爾飄到蘇詩亦身上，只見女人今天沒穿裙子，大概為了配合體育課的風格，換了身寬鬆的無袖運動上衣和長褲。
頭髮高高紮起，耳朵尖尖在陽光的映襯下，呈現透明的質感。
上衣的末端被塞進褲腰裡，勾勒出女人不盈一握的薄腰。
夏雛予把視線收回來，落在自己的鞋尖。
磨損了鞋頭的運動鞋，與女人嶄新小皮鞋圓亮的光面，形成鮮明對比。
夏雛予後退兩步，想把自己的腳藏起來。
但操場空空，她再怎麼藏，還能藏到哪裡去？
「夏姐？」
女人輕快的聲音響起，呼喚著對夏雛予的暱稱。
夏雛予抬頭，撞上蘇詩亦在烈日下更加明媚耀眼的笑顏。
「嗯。」夏雛予應了一聲。
蘇詩亦從女生的包圍中走出來，停在夏雛予面前，輕聲說：
「你剛才教得很好啊，怎麼不繼續教了？」
她看見了。
夏雛予心想。
她看見我拉別的女生的手了。
夏雛予暗暗調整呼吸，抬眸觀察蘇詩亦的表情。
老師的眼神里盛滿了讚許、欣慰和鼓勵，沒有半毫負面情緒。
就好像，她很樂意看到她牽別的女孩的手。
被老師表揚，夏雛予本該喜悅。
但她心裡卻生出點莫名其妙的煩躁，煩得她忍不住蹙緊了眉頭，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一會兒再教。」夏雛予興致缺缺地回了句。
「好。你們都加油哦！」
蘇詩亦笑著與每個女生擊掌鼓勁，最後與夏雛予也擊過掌。
同樣的力度，同樣的時長。沒有任何偏心，完全公平。
慰問完學生們，蘇老師準備返回教學樓。
穿過操場經過男生組時，有個壞心眼的寸頭男生舉起籃球瞄準蘇詩亦的身體，準備假裝失手砸過去。
這樣就能以道歉和關心為藉口，主動接近蘇老師了。
或許是因為在蘇老師轉身離去時，視線就一直鎖定在她身上，夏雛予沒錯過那寸頭瞄準的瞬間。
於是，男生的球脫手朝蘇詩亦飛去時……
夏雛予的籃球以更快的速度和更快的力道，將那要偷襲的球擊飛，彈回寸頭的手上。
或許因為她沒收斂力道，球砸到寸頭手上時，震得男生手麻，一邊抖手腕一邊瞪過來，尋找究竟是誰在壞他好事。
夏雛予坦坦蕩蕩迎上視線，並在寸頭目光找到她時，不遮不掩，大聲罵了句：
「蠢貨。」
被罵的寸頭發現壞事的是夏雛予，也不敢發作，吐了吐舌頭乖乖認慫，假裝無事發生藏回男生組裡。
夏雛予板著臉，一時忘了收斂表情，重新看向蘇詩亦的方向。
卻見女人站在原地，轉過身來。
或許是已經注意到了騷亂，或許是觀察了突發意外的始末。
蘇詩亦朝夏雛予展開露出牙齒的笑，隨後用唇語說了兩個字：
「謝謝。」
夏雛予一愣，兇狠的表情融化，再次不自在地低下了頭。
但這回，心情不煩躁了。
相反，莫名其妙地，她的愁雲突然消散，心頭放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