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上者故作體面的方式之一, 便是開年下者的玩笑。
看小年輕被逗得跳腳,或結結巴巴地試圖解釋,會讓年上者產生滿足的快感。
所以, 收到段初雨「回家」的邀請時,蘇詩亦還在嘴硬,借著二人在分居狀態,莊園還不是自己的家,故意嘲笑「小段總還在『繼母與家主』的戲裡, 這是要回哪個家」。
可段初雨沒有被逗得跳腳,也沒有試圖解釋。
年下者讓著年上者的時候,會故意用這些示弱手段顯得可愛。
一旦年下者目的明確, 思路或許會比年上者更清晰, 更具攻擊性。
「回我家。」段初雨順勢接下蘇詩亦的玩笑,故意勾著輕佻的笑,「我家很大。要去看看嗎?」
換作平時,蘇詩亦大概會給說這種輕佻話的人正麵糊一掌。
可這人換成了段初雨。
可段初雨剛和自己交換了一個「暢快」的熱吻。
蘇詩亦像個未經世事的少女一樣,淪陷於花花浪子的勾引手段。
她想丟掉腦子, 縱情投身於對方織就的陷阱里。
「去。」蘇詩亦回答。
緊接著,鎏金的超跑馬達發出難耐的轟鳴,載著兩個女人駛進夏夜的車流里。
車載香水依舊是蘇詩亦偏好的花果香。
這熟悉又久違的氣味, 讓蘇詩亦恍惚了一瞬。
行駛過程中, 兩個人幾乎都沒怎麼說話。
等待紅綠燈的間隙, 蘇詩亦偷偷移目,會看到段初雨的食指指尖在方向盤邊緣打著快速的節奏。
明顯是緊張、期待、又難耐的節奏。
車內暗藍的光線將女人的指節襯得愈發修長漂亮。
蘇詩亦不敢再看,低頭想偷偷喘氣, 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間, 手指都將膝上的裙擺揪成了一塊。
原來我也很緊張。
蘇詩亦的指頭揪得更緊。
明明不是去陌生的地方, 明明身邊是一個朝夕相處的人。
可此時此刻,兩個人,都心照不宣地緊張,緊張得要命。
莊園外的最後一個紅燈路口,段初雨停下車。
眼看「家門在即」,蘇詩亦不知是為了緩和氣氛,還是為了繼續假裝自己那點所剩無幾的鎮定,還在開玩笑,「所以,你帶我回家,家裡的另一位主人不在嗎?」
另一位主人。
另一位主人還能是誰?
段初雨瞥一眼副駕上的人,明知她是故意,卻還是配合她的試探,「家裡沒別人。」
「那這一夜家裡會發生什麼,可真是不好說。」
「呵,」段初雨都被她氣笑了,反倒也開起玩笑,「你上我的車,要回我的家,該發生什麼,居然一點數都沒有麼?」
「唔!」
蘇詩亦的攻勢,在段初雨這裡,似乎永遠只剩下一層。
只要被對方反擊回來,她就會自亂陣腳。
可能這就是她和她都接不住對方玩笑的本質原因——
過於在意對方的每一句話。
以至於一個假設的詞,都能成為浮想聯翩的主題,讓聽者陷入無盡的妄想。
不鬧了。
蘇詩亦捂著臉想。
看來,今晚,真的要發生點什麼了。
跑車在車庫中停穩。
畢竟是曾真實生活過的地方,不存在需要引路的情況,但出於某種默契,蘇詩亦還是跟在了段初雨身後。
行過車庫側邊通往主宅的小道,邊門的識別鎖清晰可見。
段初雨卻突然抬手捂住了門鎖的攝像頭,打斷了機器的識別,回頭看向蘇詩亦。
蘇詩亦不「鬧」了。
段初雨卻想「鬧」了。
「我不帶無關人員回家。」段初雨看著蘇詩亦說,「更不會留客人在此過夜。」
宅中分明有客房,並非真有「不留客過夜」的規矩。
蘇詩亦卻立刻聽懂,對方這番話,跟自己車上那段「另一位主人」的試探,並無差別。
她在車上試探對方對今晚的態度。
而對方此刻也在門外,試探她對她自己身份的定位。
「所以……」蘇詩亦故意說,「我是例外?」
段初雨眉頭一蹙,「沒有例外。」
「那怎麼辦?」蘇詩亦聳肩,「都到門口了,不會要我自己打道回府吧?」
「你要進屋,需要一個合適的身份。」
「什麼身份啊?另一位主人不在家,我總不能鳩占鵲巢……」
「沒有另一位主人。」段初雨急切打斷,又補充,「這莊園暫時空出另一位主人的位置,所以……」
暗示到這裡,蘇詩亦該說什麼,已是順理成章。
可蘇詩亦偏要皮一下,「所以你可以自己說了算,把我帶進去?」
「……」
段初雨沒說話,嘴唇嚅了下。
那眼神好像在說,就一句話而已,都到門口了,你非得這麼嘴硬嗎?
卻忘了,自己現在在門口的這份糾纏,也不過是幼稚地為了一句話而已。
「好啦!」
蘇詩亦上前一步,食指勾住段初雨的小指,輕輕晃了一下,軟聲示好,「我來成為這裡的另一位主人,好不好?」
段初雨的眼神柔和下來,卻還是忍不住強調,「這裡沒有臨時主人一說,一旦上位,就不能離開了。」
「嗯。」
「沒有退休,不會辭退,不允許辭職。我說清楚了麼?」
「清楚。我也明白了。」
要到了這些天最想聽到的承諾,段初雨反手扣緊了蘇詩亦的手,終於鬆開攝像頭,打開了家門,將人牽進屋中——
「詩亦,歡迎回家。」
*
蘇詩亦本以為,二人一進屋,就會天雷勾地火親在一起,跌跌撞撞不知闖進哪個房間去。
可段初雨總是會讓她意外的人。
先進門,她就把她徑直拉到一樓廚房,打開冰箱門,讓她挑東西吃。
「可是……」蘇詩亦難以置信。
自己的唇釉現在可還粘在段初雨的嘴唇上哎!
但段初雨表情嚴肅,不容置疑地盯著她,「你晚上沒吃東西,對身體不好。」
一臉今晚你不把東西吃了,我們誰也別想睡覺的架勢。
雖然關心身體按時吃飯確實很重要……
但是!這種情況下非要逼人吃東西,難道不煞風景嗎!
蘇詩亦幾度張口,對上段初雨執拗的表情,還是無話可說。
最後她藉口食慾不佳,取了塊提拉米蘇搭配牛乳湊合著吃了。
她可不想今晚和對方接吻的時候,滿口都是義大利面羅勒醬的味道。
蘇詩亦站在廚房流理台後獨自吃甜食時,段初雨不知去向。
她捻著銀質小勺的長柄,勺聲敲擊甜品碟發出脆響,在空寂的廚房中甚至引起回聲。
顯得有些孤寂。
一口甜糯帶酥的糕點送入口,蘇詩亦抬頭環顧點著淡燈的主宅,沒找到段初雨的身影。
「去哪了?怎麼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
自言自語完,蘇詩亦又被自己逗笑。
怎麼玩笑還當了真。
自己真把自己當客人了。
再度環顧這熟悉的主宅,近兩周未歸,竟真多了些許陌生。
這種感覺很微妙,比蘇詩亦久別回到公寓時,還要奇特。
按照約定,明天依舊是她們分居約定的最後一天。
明天也不能回家。
可今天,蘇詩亦就進了這宅子的大門——
並非客人。
依舊是主人。
勺子置於碟側,蘇詩亦感覺口渴,取空杯在淨水器前接了杯涼水。
一口,兩口,剛咽下水,蘇詩亦就聽見身後的腳步聲。
轉身,便被靠近的人貼上來,手臂撐在她腰兩側,圈在了淨水器台前。
蘇詩亦臀下抵著台面,上身不由得後傾,這樣不好維持平衡,便將雙手扶在了靠近的人肩頭。
手中的杯子晃兩下,杯中的水盪兩圈,溢出杯口,落在換了絲綢睡衣的女人的領口,濺濕一片。
蘇詩亦這才注意到,原來剛才段初雨不在,是去換了睡衣。
甚至還衝過澡,靠過來時,皮膚上冒著隱隱的熱氣。
以往同居時,段初雨總會穿遮蔽效果很好的睡袍,好像在蘇詩亦面前,一丁點皮膚都要擋得嚴嚴實實。
可今天,故意色.誘似的。
絲綢的睡袍松垮,勾勒著段初雨的腰身,領口故意沒紮緊,露出大片晃眼的冷白皮膚。
看得蘇詩亦呼吸急促。
她抬眼,笑著將水杯抵在段初雨唇上,推了下,「怎麼?口渴了?」
「嗯。」
「喝水?」
「不喝這裡的。」
段初雨眼睛盯住了蘇詩亦的嘴唇,氣音說:
「我要這裡的。」
說完,便低頭湊過來,作勢要吻。
蘇詩亦卻再次用水杯擋住,「先別,我剛吃過東西。」
「那……」
「借用一下你家的衛生間,我刷個牙。」
居然還在玩「做客」的戲碼。
蘇詩亦放下水杯,打開段初雨的手臂正要上屋,卻被段初雨反手握住手腕,拉了回來。
重新困在臂圈裡。
「你知道衛生間在幾樓?」段初雨輕聲問。
「四樓……」蘇詩亦條件反射說出自己的樓層。
段初雨勾了下嘴角,挑眉,「那層樓有主人了。」
蘇詩亦懂了。
她總玩「做客」的play,段初雨這是想「奉陪到底」呢!
「哦?那我借用一下您樓層的衛生間?」蘇詩亦整理起段初雨的衣領,指背有意無意觸過對方的頸側,引得一陣輕顫。
段初雨呼吸急了些,卻還冷靜地,「可以,我備了客用的牙刷。不過,你還需要什麼?只刷牙就夠了?」
「可以洗澡嗎?」蘇詩亦湊在段初雨耳邊問。
氣聲帶著溫度,撩得人意亂。
「原來,蘇女士過夜,非洗澡不可?」
「對啊,我有潔癖。洗不了我就回家睡覺咯?」
「沒關係,你可以用我的浴巾,穿我的睡衣。」
「也行。」
「用我的東西,蘇女士的潔癖沒關係嗎?」
「就當提前習慣了。」蘇詩亦喉頭一咽,「畢竟,我的身體,還要更多適應你。」
蘇詩亦明顯感覺腰側的手臂繃緊了些,箍緊了自己的身體。
隱隱克制的力道,像是在壓制些即刻破土而出的情緒。
「蘇女士今晚還可以睡我的床。」
段初雨說完這句話,就一把將她擁進懷裡。
兩具軟而熱的身體貼在一起。
「就在這裡過夜吧,哪裡也別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