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吻很淺, 又背靠夕陽，呈現在拍立得的畫片上曝了光，效果不算太好。
不過, 兩個人面對面「親吻」同一團亮光的錯位照片，又何嘗不值得珍藏？
看到照片時，蘇詩亦又被逗樂了。
這回不是先前被遊客照逗得捧腹時的暢快大笑，而是含在嘴裡的，悄悄的, 肩膀一抖一抖的笑，臉頰肉因為笑意鼓起來。
像是竊喜。
靈動且鮮活。
段初雨不太愛笑，而蘇詩亦就連笑, 都有許多形態。
也難怪她總愛偷偷盯著她看。
「You two are so adorable together！」
幫忙拍照的婦人把相機還給蘇詩亦時, 還笑著誇了二人般配。
這誇獎聽得段初雨眉梢一跳，她沒有回應，眸子一偏，不動聲色觀察蘇詩亦的反應。
蘇詩亦的反應很大方，同樣笑著接回相機, 向婦人道謝，夸對方也很甜。
表情很自然。
段初雨默默收回視線。
猜不透蘇詩亦是笑納了「般配」的評價，還是對這個評價毫無想法。
不過, 蘇詩亦確實和主辦方對上了腦迴路。
策劃多半也是個天馬行空的藝術家, 樂於見得類似蘇詩亦這樣的人上交的「出格」答案——
那客服不但沒為難深究, 粗略看過畫面上「接吻魚」的要素，就爽快地接受了這個答案，熱情歡呼著給蘇詩亦兌換最終獎勵的貝雕。
大多數參與者接受了明日趕早的調劑, 早已散場, 還留在原地的要麼是姍姍來遲的, 要麼是也不甘心的。
看到蘇詩亦兌獎成功，大伙兒恍然大悟笑起來，紛紛明白這活動本就是圖樂子，條件當然不會設置得嚴苛，只是需要稍稍轉個腦筋。
有了蘇詩亦這個示範，大伙兒紛紛效仿——
有乾脆在海灘上畫出接吻魚的，有試著施者和同行人一同比劃姿勢擺出這圖形的，甚至還有找海釣客買了兩條活蹦亂跳的魚，硬逼著倆魚嘴對嘴的。
一時凝固的海灘氛圍，因遊客們的奔跑，又活絡了起來。
連向來神經繃緊的段初雨，都因這樣的愜意氛圍，稍稍放鬆了些許。
段初雨在心裡不講道理。
她要把這一切美好都歸功於蘇詩亦。
「初雨。」
「嗯？」
蘇詩亦站在服務台前，指著台面她們共同完成的小相冊，說：
「獎品是手工貝雕，會有專門的大師為我們設計Q版造型並雕刻出來。你覺得我們選哪一張照片作為原型比較好？」
段初雨湊到蘇詩亦身邊，看了眼那些照片。
整本冊子幾乎填滿了她僵硬的遊客照，只有一張例外。
段初雨都不用細看，在她眼中，答案只剩一個選項。
「還是這張吧。」段初雨挑出了那張過曝的接吻魚。
看到那張照片，蘇詩亦又彎著眼睛笑，說：「也行。如果是別的照片，我就只能擺在自己房間私藏了。」
別的照片全是段初雨的單人照，而且是堪稱奪舍級別的單人照。
擺在主宅的公共區域，萬一有客人拜訪看見，只會誤解段總崩了人設，只會對段總的形象造成幻滅打擊。
蘇詩亦這番話可以被解讀為，維護總裁的體面。
但段初雨私心解讀為：
她想私藏我的照片。
「那這張雕出來後，你準備擺在哪裡？」段初雨問。
「擺在一樓大廳可以嗎？」
「為什麼不可以？」
接連用問題回應問題，兩個人說完都傻了一下。
還是客服小姐見多識廣，笑著插話：「二位是新婚出來蜜月的嗎？」
其實並不是新婚蜜月，而是臨時起意的「訂婚蜜月」。
但蘇詩亦好奇客服為什麼這麼判斷，便反問：「女士從哪看出來的？」
「大概是很像我見過許多新婚夫妻的相處模式？」客服指著那照片，「舉止親密，根據對話能聽出來已經同居，正在共同規劃家中的設計。但家裝安排的話語權，又還沒定下來。」
客服看向蘇詩亦，「一個以為沒攬權。」又看向段初雨，「一個以為放了權。」
旁觀者清晰的視角，點明了二人方才接連問句的本質。
蘇詩亦與段初雨對視一眼，都輕輕笑了笑。
「你想放哪裡都可以，不用經過我同意。」段初雨主動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本來只是不確定你願不願意看到它經常出現在眼前。畢竟你看自己別的照片時，表情都很彆扭。」
「咳。」段初雨清清嗓子。
蘇詩亦沒說話，笑著等她下文。
段初雨這才不尷不尬地做好表情管理，淡定開口：「別的照片上又沒有你。」
聲音小得像蚊子。
蘇詩亦撲哧笑一聲，說：「但這張上面也有你自己啊？」
段初雨瞥了眼客服，又瞥了眼蘇詩亦，抿了抿唇，懷疑這女人只是懂裝不懂，以為她在外人面前臉皮薄，會說不出肉麻的話。
壞心眼得很。
但段初雨壓根也不在乎別人。她只在乎蘇詩亦。
蘇詩亦想聽，別說有客服在，就算讓段初雨舉著大喇叭在廣場上喊，她也不會介意。
段初雨做好心理準備，剛動了動嘴唇，蘇詩亦就抬手掩了上來。
結果要說的人敢說，要聽的人又不好意思聽了。
還是客服主動說：「畢竟一個人的笨蛋照片是犯傻，但兩個人一起笨蛋，就是秀恩愛嘛！」
蘇詩亦：「……」
「真是人不可貌相，這位看起來冷淡的女士，居然還挺有……」客服一時找不到恰當的詞，「總之我姐姐結婚的時候，我姐夫也到處不問自答，很有姐夫癮。」
蘇詩亦臉頰微紅。
掩在段初雨嘴上的手都沒收回來，該聽的不該聽的，蘇詩亦還是聽到了。
就著被掩嘴的姿勢，段初雨點了點頭。
換來蘇詩亦一個嗔怪的瞪視。
就好像無言責怪：
顯著你了。
*
貝雕的圖案確認完畢，登記過後，大概兩天後就能拿到成品。
也算是給今天的旅程畫上了個完滿的句點。
二人在海灘上漫步到天色漸暗，才在導遊的安排下用過餐，入住進海濱公館。
公館不同於遊輪，占地面積足夠大，功能房齊全，更不用說分出區區兩間臥室。
今晚不用糾結誰要睡沙發，因為兩個人都有自己的房間，有單獨的床。
泡了個舒適的澡，驅散了幾日的疲憊，蘇詩亦裹上絲綢浴袍，站在臥室外的涼台上吹風。
海風經過她身上柔軟的布料，發出輕微的沙沙聲，與不遠處海岸邊棕櫚葉被吹響的動靜，形成一支寧靜夏天的合奏。
蘇詩亦閉著眼，在這和平的氛圍中感到涼爽，但心裡卻莫名靜不下來。
大概是有了對比，這一夜就顯得冷清。
昨夜在遊輪上雖未共枕，但也算是互相陪伴著共度了一夜。
下午在海岸上又經歷了親昵的合作，陡然入夜分離開，過往習以為常的獨處，竟孤寂得令人有些不安。
蘇詩亦想：
畢竟我們是出來「蜜月」的，到了晚上關在各自房間各做各的，就好像特地去旅遊結果只是換了個酒店玩一天手機一樣，徒勞且浪費。
蘇詩亦倚著扶手，側過頭，看向隔壁房間的涼台。
那是段初雨的房間，就在她的旁邊。
涼台連接臥室的門沒關，只是拉上了紗簾。海風勾得藍白紗簾向外飄動，屋內暖黃的燈光溢出門框，鋪在涼台的地板上。
燈亮著。
段初雨還沒睡，不知道在做什麼。
蘇詩亦決定：
我應該去找她。
開冰箱取了瓶紅酒，拎出兩個倒扣的高腳杯，蘇詩亦給段初雨發了消息：
「要休息了嗎？我想喝紅酒，一起嗎？」
對面回得很快——
「好。」
蘇詩亦：「我去你那兒？」
「我在泡澡，你可以先到我這邊坐會兒。」
雖說浴缸的設計不影響人使用時玩手機，但蘇詩亦還是好奇：
「沐浴時玩手機，不會影響你徹底放鬆嗎？」
段初雨回：
「本來不玩手機。」
「那怎麼了？」
「你的消息是特殊提示音。」
那行字讓蘇詩亦手指一抖，直接按了手機側邊的鎖屏鍵。
屏幕一黑，映出她屏住呼吸時的表情。
一點都不遊刃有餘。
就這樣吧。
蘇詩亦乾脆不回復，提酒到了隔壁去找。
段初雨的房間並沒鎖門，門扉只是虛掩，蘇詩亦一推就開。
就好像對方也沒打算今晚就那麼分隔兩屋、閉門不出。
蘇詩亦進屋時，浴室已經傳出了電吹風的嗡鳴聲。
聽起來，段初雨也準備出浴了。
她將紅酒起瓶後擺上茶几，在兩個高腳杯中各倒了半杯，隨後便坐在桌邊等。
這間臥室與蘇詩亦的臥室布局差不多，都是適合雙人共用的大空間，擺著足夠情侶共眠的床。
若是單人使用則無傷大雅，若是雙人使用則增添情.趣，浴室的設計符合海島風格，沒有嚴格意義上的門和牆，出入口只有半人高的疏疏竹節象徵性掩著，什麼也擋不住。
朦朧的磨砂玻璃圈起浴室空間，因水汽蔓延而能見度更低，只能看見內里使用者身體的輪廓。
蘇詩亦觀察房間布局時，順便也瞥了眼浴室，恰好看到段初雨舉起雙手撩著頭髮，凹凸有致的身材曲線映在玻璃上。
明明隔著距離，蘇詩亦卻感覺自己的身體被熱氣燙到。
她不自在地調整了下坐姿，雙腿交迭在一起。
這磨砂玻璃的設計，說不好到底講不講人性化。
有那意思的小情侶倒還好，沒那意思的小情侶見了，哪怕本來沒那意思，都被暗示得不由得想一想那意思。
記起什麼，蘇詩亦起身走到床頭櫃邊，拉開抽屜。
不意外。
貼心的公館負責人又為她們提供了指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