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在夜幕盛放最美的一幕, 隨後紛紛落下,化成一場發光的雨。
蘇詩亦注視著眼前的光雨,眼神因光亮顯得通透純真。
在一眾規則的圖案中, 蘇詩亦突然注意到,有一片新發的煙花形狀很獨特。
不規則的煙花圖案需要定點,造價更高,工藝也更稀有。
那煙花剛滯空,緊接著旁邊又有一朵煙花升起, 並排炸開在前者身邊。
也是不規則圖案,同樣是淡淡的線和明亮的點,兩片煙花顯然是一對。
這種情況要麼是有人想求婚, 要麼是紀念日, 總之願意花功夫斥巨資做特殊煙花,通常都是為了特殊的儀式感。
蘇詩亦抱著看熱鬧的心情,盡力辨認那兩個圖案究竟是什麼。
很快,她辨認出其中一個——
獅子座。
那是先前在莊園天文館,段初雨教她辨認過的星座。
正中的大矩形, 反寫的問號。
恆星的位置都用更明亮的光點表示。
「那不是獅子座嗎?」蘇詩亦指著那一朵,轉頭問段初雨。
段初雨點頭肯定。
蘇詩亦手指挪到另一邊,「那這個是什麼?」
段初雨回答:「雙魚座。」
一個大型的V狀星座, 一側有個轉折, 另一側有一處完整的星圈。
就像一個小小的戒指。
本還想看熱鬧的蘇詩亦可算知道, 這星座煙火是誰籌劃的特殊儀式了。
——段初雨是獅子座,而蘇詩亦,「恰好」是雙魚座。
蘇詩亦將耳機從頭上偏開一條縫, 方便聽清身邊人的聲音, 她故意取笑:「你怎麼還突然襲擊, 搞浪漫啊?我該是什麼表情才好?『女友收到感動哭了』?」
「也不是想搞浪漫。」段初雨指尖搓搓額角,有點尷尬,解釋,「之前季節合適,剛好帶你看過獅子座。但雙魚座要9~11月才比較好觀測,我聽說今晚有煙花秀,可以定製,就想到可以提前帶你看。」
「是這樣啊!」蘇詩亦笑著說,「所以,這算是你給我定製的人造星座。」
這樣的形容令段初雨心一揪。
美的追求者就是有這樣的能力,不經意的措辭也能驚艷到她。
「嗯。」段初雨點頭,「是人造星座。而且……」
「而且?」
段初雨深吸一口氣,像是在調動勇氣,終於說出心底略顯幼稚的真實原因:
「而且,獅子座出現在春季,雙魚座出現在秋季。按道理,我們很難見到她們在一片星空,同時出現……」
沒有看向煙花,蘇詩亦本注視著段初雨。
但因為聽到這番話,蘇詩亦的眼眸無光自明。
她表情也亮起來,豁然開朗,領悟道:「但現在,她們出現在同一片夜空中了!」
蘇詩亦替段初雨說出了沒說完的話。
二人一齊抬頭看向那兩朵星座,恰見時限已到,「恆星們」紛紛墜落,化作夜空中光焰最持久的流星。
光影在蘇詩亦的面龐忽閃忽滅。
她見證著那兩朵星座一起隕落,最後滿足地笑,說:
「謝謝你,初雨。」
段初雨看向她,迎上她彎彎的眉眼,笑得很甜。
「這是你在夏夜創造的奇蹟。」
*
喧譁後的散場總令人惆悵。
熱戀中的小情侶,要分別時,總會依依不捨。
蘇詩亦以前在高中當老師時,晚自習後經過宿舍區,會在樓下看到緊挨著的少男少女。
兩個小青春手拉著手說話,見到她經過,怯生生分開。
見這老師假裝沒看見,目送她離開後,兩隻手又會興沖沖牽在一起。
當時的蘇詩亦好笑之餘,又會有些好奇:
不過是手指勾著手指,皮膚貼著皮膚,這到底有什麼可意猶未盡的?
現在,看完煙花雨,牽著段初雨的手回到總統套間時,蘇詩亦才明白這到底是什麼感受——
自己的指縫已經適應了對方骨節的大小,自己的皮膚溫度逐漸將對方的渡熱,與自己的體溫平均。
肢體接觸是一種無聲的交流。
她們通過言語進行思想的交換,同時也通過牽手,完成依賴的連結。
此時鬆開手,她的指縫會變空,對方的體溫又會慢慢冷下來。
這樣好可惜。
也會不適應。
於是兩人在套間門口手牽手站了許久,什麼也沒做,就這麼幹巴巴地牽著手。
直到蘇詩亦忍不住噗嗤一笑。
「好啦。」
蘇詩亦終於鬆開指節,段初雨也才順勢將自己的手指抽出來。
鬆手後,兩個人都不適應地活動了下指關節。
「那,我先去洗澡?」蘇詩亦尷尬指向浴室。
「嗯,嗯。」段初雨並不自然地回應。
膩歪的二人終於分開。
抱著睡裙進入浴室,為給下一個人節省時間,蘇詩亦沒有泡澡,只站在淋浴頭的水柱下沖洗。
直到微醺和疲憊被水流沖走,蘇詩亦才猛然意識到——
今晚不是要和段初雨睡同一張床嗎?
自詡成熟的女人當即緊張起來。
她不是第一次和段初雨過夜,但卻是第一次要和對方同床共枕。
嗯。
所以。
作為未婚妻,她是不是得……
表示點什麼?
尤其段初雨這段時間很明顯地表現出了對她的好感……
不。
蘇詩亦默默攥拳。
都七年了。
不能簡單地說是好感了。
套間的面積這麼大,功能區齊全,就算如此,段初雨也沒特地安排第二張床。
個中暗示,作為成年人,她沒法忽略。
那就。
沖!
蘇詩亦下定決心。
等她換好睡裙擦著頭髮走出浴室,恰見段初雨在門口不遠處摘手錶。
開門聲與溫熱的水蒸汽一起湧出來,白色的霧氣像一隻手延伸向段初雨的後頸。
段初雨抬頭,轉身看過來,匆匆瞥了蘇詩亦一眼,就又低著頭繼續解手錶。
表情仍然平靜。
但表扣明明結構很簡單,段初雨的手指偏像剛借來沒用慣一樣,解了半天都是徒勞功。
「要我幫你嗎……」
「不用!」
蘇詩亦被過於明確的拒絕懟得一愣。
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生硬,段初雨忙抬頭看向蘇詩亦準備解釋,結果剛看一眼,又慌慌張張低頭,最後乾脆逃避:
「我去洗澡。」
「那手錶……」
「我去裡邊摘。」
「哦。」
「啪」一聲浴室門關閉,段初雨抱著睡衣消失在蘇詩亦視線里。
蘇詩亦低頭,見自己的濕發黏在鎖骨上,水滴順著胸口流進睡裙領口,勾勒出圓潤飽滿的軌跡。
段初雨剛才一系列欲蓋彌彰的掩飾瞬間合理。
蘇詩亦臉頰發熱,長長呼出一口氣:
她未婚妻對她的身體有感覺。
所以今晚果然還是得……
蘇詩亦坐在床邊,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本想找找吹風機轉移注意,結果沒鬆懈下來的一口氣,又被抽屜里擺著的東西提了起來。
遊輪提供了堪稱貼心的服務,見預訂這個套間的是一對女人,便細心地準備好了:
指套。
蘇詩亦本來沒見過這個東西,可方型的薄片,包裝用花體英語赫然標註著「les」字母,充滿暗示「水潤」的元素設計。
精通符號表達的畫家表示:
「……」
事已至此,蘇詩亦冷靜下來。
她乾脆取出其中一枚,撕開包裝,準備仔細研究。
今晚這玩意不是用在她自己身上,就是用在段初雨身上。
既然這樣,不如提前琢磨清楚,省得上陣時露怯。
透明的膠圈很窄,僅夠容一指通過。
蘇詩亦比對了一下,習慣性地套進慣用的食指,抹開。
膠衣瞬間箍緊指節,表面光滑油亮。
蘇詩亦盯著自己變得陌生得食指看了半天,隨後才得出結論:
幸好她是個畫師,平日不做美甲,怕耽誤握筆;加上兼職教師,指甲怕誤傷學生,幾乎不留長指甲。
想到指甲,她又想起段初雨的手。
漂亮的指節,冷白的皮膚,總是修得很短的指甲。
她後知後覺回憶起段初雨曾說過的:
「對於我們這類群體而言,手,算得上值得在意的部位。」
蘇詩亦現在手上套了東西,連捂臉都做不到——
所言非虛,畢竟她現在真就在意得要命。
咔噠。
就在此時,浴室門開。
蘇詩亦沒做好心理準備,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將抽屜踹回去,又把手背到了身後。
這一系列動作過分可疑。
段初雨沒理由看不見,好奇地走了過來。
「怎麼了?」
浴後的女人說話都帶著叫人耳熱的暖意。
蘇詩亦強裝鎮定,「咳,沒事。」
段初雨偏頭觀察到什麼,又問:「你背後藏了什麼?」
「沒,沒什麼。」
心虛得太明顯,連蘇詩亦自己都覺得演技太假。
但段初雨卻沒打算揭穿,注意到她頭髮濕潤,問:「要不要我幫你吹頭髮?」
「好。」
段初雨浴前就做好了萬全準備,一轉身的功夫就將吹風機準確地取了回來。
在床上吹頭髮,怕會把水濺到被單上,段初雨抬下巴示意閱覽區的桌椅,問:
「去椅子上吹?」
「嗯。」
蘇詩亦忙點頭,趁段初雨引路背身時,將食指上的東西摘下來,匆匆往垃圾桶一丟。
總算「藏屍」成功了。
緊接著,跟隨,坐好。
溫熱的風打在頭頂,柔軟又纖長的手指在頭皮上遊走,蘇詩亦終於放鬆下來。
被親密的人手指輕揉頭頂,會產生一種被深愛著的安心。
蘇詩亦在溫暖的氛圍中放鬆警惕,逐漸感受到困意。
不知過了多久,電吹風關閉,輕噪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身後段初雨微啞的嗓音:
「第一次,還是先讓我教你吧。」
「教什麼?」
段初雨意味深長瞥一眼蘇詩亦的手,淡然道:
「那個一般戴中指上。」
蘇詩亦看著段初雨轉身收拾的背影,似懂非懂地艱難理解著。
直到她無意間低頭,赫然發現——
油脂不會風乾,自己的食指一直帶著可疑的水光。
她猛抬頭,只見不遠處的床上,撕開的那枚指套包裝被忘了處理,就這麼大大咧咧地躺在被單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