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回來了。沈君玥鬆了一口氣的同時, 又有些難過。沈老頭醒來,見他們走了,又會哭的吧。
想著想著, 沈君玥眼眶紅了。
柳池風伸手把人抱起來,按進懷裡:「莫難過,日後想法子再回去就是。」
沈君玥眼淚汪汪抬起頭來:「還能嗎?」
嬌滴滴的聲音,軟綿綿的身體,可憐兮兮的表情, 柳池風眸色暗了暗,伸手摸上沈君玥的脖子,可觸到那包裹著的棉布, 手一僵, 喉間滾了滾,才開口:「一定會的。睡了許久,起來吃些東西,等你好些,我們就啟程回南粵, 南粵王還在等著。」
是了,她哥哥還在等著。沈君玥乖乖點頭,扶著柳池風站了起來。
收拾妥當, 走出門去, 就見門外站了一隊護衛, 見到兩人出來,都是面露欣喜。
阿木上前:「主子,您和夫人可算醒了。這都大半天過去了, 要是您再不起, 屬下都要踹門衝進去了。」
沈君玥笑了。這阿木可真有趣, 進去就進去,為什麼非要踹門。
柳池風嘴角也淡淡勾著:「無妨,不過疲乏了些,多睡會兒罷了。先去準備些吃食。」
半個時辰之後,兩個人吃飽喝足,坐在廳里聽齊炎的匯報:「主子,東興太子死了,東興皇帝又撐著病體開始處理政務。」
沈君玥問:「可有人搜查我們?」畢竟殺了一國太子不是個小事。
齊炎答:「回夫人的話,有人暗地裡在查,但並沒有大張旗鼓的搜捕。」齊炎看了一眼柳池風,接著道:「想必是和主子的身世有關。」
沈君玥和柳池風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兩人都看過了書,書里有交代前因後果。柳池風的生母也就是東興太子的生母,現如今東興的皇貴妃。
當年東興皇貴妃還是大楚的一位名門閨秀,當朝戶部侍郎家的獨女,某個春日外出遊玩,住在自家莊子上。
夜裡房間突然闖入一個受傷之人,說是因爭奪家產被親兄弟追殺,求她收留。
那男子談吐不凡,長相極美。情竇初開的東興皇貴妃動了惻隱之心,把他悄悄藏在了莊子上,治傷送飯,悉心照料,一來二去的,兩人互生情愫,心生愛意,一時衝動做了不該做的事。
男子傷好之後,承諾回家之後奪回家產之後一定會回來娶她。
可奈何人還沒等到,東興皇貴妃就懷了身孕。慌亂無助之下想懸樑自盡,被及時發現救了下來。柳池風的外祖父家就這麼一個女兒,痛罵過之後,以權勢相誘,將人匆匆許配了一名剛踏入朝堂的七品小官,也就是柳池風的養父。
可這個外表溫潤如玉的養父是個偽君子,一邊享受著由岳父家帶來的官場上的便利,一路扶搖直上,而另一邊私下裡辱罵虐打母子倆。後來更是使盡了手段把岳父拉下馬,之後對母子二人更加肆無忌憚。
年紀小小的柳池風受盡了非人虐待。
而當年受傷的男子,歷經數年,終於奪回皇位,登基為帝,也就是東興皇帝。
他登基後沒多久就派人來大楚尋找昔日的恩人和情人,當知道她已嫁人並生子之後,本欲放棄,卻得知她過得不好,於是差人背地裡聯絡上皇貴妃,謀劃借著假死把她帶到東興。
當時東興皇帝並不知柳池風是他的兒子,手底下的人只肯帶走東興皇貴妃一人。畢竟當時母子二人是大楚四品官員的家眷,死一人正常,母子二人都死,怕人起疑深究。
而那等私密之事,有辱東興皇帝的名聲,私生子的名頭也會毀了柳池風的前程,東興皇貴妃一咬牙答應一人前往東興,想著到了東興見到東興皇帝之後再當面和他說起兩個人有了孩子一事,到時再讓他帶人來把柳池風救走。
可沒成想,下葬之後,因著小小的柳池風趴在墳墓上久久不肯離去,耽誤了東興人的時間。等把東興皇貴妃挖出來時,已經嚴重缺氧,等到費了大力氣救醒之後,她卻把那段痛苦的記憶全忘了,只記得自己是個閨中少女。
二人見面,東興皇帝憐她受苦,想著忘記了也好,就沒有特意安排人給她診治,對她溫柔體貼,東興皇貴妃再次愛上了東興皇帝,並在三年以後生下了東興皇帝的第一個兒子,因著早年救命之情,又生子有功,被封為皇貴妃。
等到多年之後,一次意外跌倒昏迷,再次醒來,她卻把昔日往事悉數想了起來。痛哭過後,跟東興帝全部說明,二人派人去大楚打聽。
而那時,柳池風已經是大楚赫赫有名的將軍,他的養父也早已被他親手殺了。
東興皇帝和皇貴妃有心認回長子,卻在東興太子的執意勸說下只好暫時作罷,這一耽擱,大楚境內風雲變幻,柳池風成了攝政王。
兩國的關係一直以來很微妙,認親一事更是一再耽擱。
再往後,東興皇帝突然重病臥床不起,東興太子以楚君身份奉旨監國。東興皇帝和皇貴妃突然失去了話語權。
母子二人時隔多年再次相見,就是那晚在東興太子的東宮。
而那時,很多事情,柳池風並不知情,只查到當年母親死遁棄他而去,並不知其中隱情。看了書之後才算是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後果,心中已經釋然。
他們刺殺了東宮太子之後,東興皇宮居然沒派人大肆搜捕,想必是東興皇帝和皇貴妃在對他示好。
沈君玥把手塞進柳池風手心:「大人,你可要進宮一趟?好歹,把東興皇帝突然重病是東興太子乾的跟他說清楚,讓他們看清東興太子的狼子野心。」
柳池風卻似不感興趣:「人已死,不必再提他。」
沈君玥琢磨了一下,理解了柳池風的心思。他們倆是知道那東興太子是個異世之魂,可東興皇帝和皇貴妃並不知道,在他們看來,那就是他們從小養到大的親生兒子,被他們虧欠的另外一個兒子殺死,他們已經夠痛苦了,如果得知這個兒子居然對他們毫無感情,為了皇位還敢對他們下手,怕是更會心灰意冷。
沈君玥又問:「那大人,你可要去見上一面,說說話?畢竟,總是親生父母。」
柳池風攥著沈君玥的手,面色平靜:「不必了。」
每個人對自己的事都有決定權,沈君玥不知柳池風是逃避,還是真的不在乎了,但他既然已經決定,那她就站在他一邊默默支持他就好。
接下來的兩天,沈君玥都在吃吃睡睡,養脖子上的傷。而柳池風也哪都沒去,只是齊炎和阿木他們時不時地跟他匯報一些事情。
五日過後,沈君玥脖子上的傷口已經結痂,棉布也已經拆了。
柳池風帶著眾人啟程,趕往南粵。和來時的偷偷摸摸不同,眾人騎馬乘車,還拉了兩車東興特產大搖大擺地出了城門。
可就在城門外卻被兩隊東興禁軍攔住了去路,阿木帶人立馬抽刀拔劍。
柳池風騎在馬上,看向禁軍身後的那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和馬車前站著的兩個衣著低調又奢華的人,沉默不語,對著阿木揮了下手。
阿木等人後退一步,卻仍然保持高度警惕。
沈君玥從馬車裡探出頭來看了一眼,隨即立馬下車,走到柳池風的馬邊,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擺。
柳池風翻身下馬,看著沈君玥。
「大人,我們過去。」沈君玥牽起柳池風的手,拽著他往前走。不管怎麼樣,那是他的親生父母,既然等在這裡,理應見見。
柳池風沒有拒絕,面無表情由著沈君玥牽著他走。
馬車前的東興皇貴妃早已泣不成聲,被人扶著才堪堪站穩的東興皇帝眼中也目光微動。
沈君玥和柳池風走到幾步外的距離停住。四人八目相對,都沉默著。
「風兒。」東興皇貴妃終是忍不住出口,哽咽著道歉:「娘對不起你,你小時候娘沒護住你,又丟下你,娘虧欠你的太多太多,你不來見娘,娘不怪你。」
沈君玥摳了摳柳池風的手心,又給他使眼色,示意他說句話。
柳池風偏頭看了一眼沈君玥,再抬頭,終於開口:「無妨,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不必再提。」
柳池風頓了一下,又說道:「如今,我很好。」
這一句平淡又肯定的「我很好」,東興皇貴妃情緒崩潰,拿帕子捂著臉放聲哭泣。
東興皇帝捂著胸口,伸手拍了拍皇貴妃的肩膀,隨即鬆開攙扶著他的太監,上前兩步,走到柳池風面前:「風兒,多說無益,我只有一句話,你若願意,這東興的皇位你拿去。我時日無多,你本是我兒……」
柳池風抬了下手阻止東興皇帝說下去,語氣淡淡:「不必。回去查查你身邊的人,一些陳年舊物該扔就扔,再從宮外找個大夫瞧瞧,熬上個十年八載不成問題。」
東興皇帝目露震驚,沉默了一會兒後鄭重點頭。
柳池風鬆了一口氣。父子就是父子。柳池風把知道的隱情隱晦提醒了東興皇帝,身為帝王,只需隻言片語就會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看東興皇帝的表情,應該已經猜到了他的重病和他的好兒子前東興太子離不開關係。
東興皇貴妃哭了一會兒,強行壓下心中的悲痛,擦乾了眼淚,也走上前,伸手想去拉柳池風的手,聲音忐忑:「風兒。」
柳池風抬手往後一背,躲開了。
見東興皇貴妃的手尷尬地舉在空中,沈君玥伸手握住:「皇貴妃,我是玥兒,給你請安。」
皇貴妃露出笑容,愛戀地看著沈君玥,眼淚又掉了下來:「玥兒,我知道你是玥兒,你是風兒的妻子,南粵的王女,我知道,我都知道。」
沈君玥點點頭,模樣乖乖巧巧。
皇貴妃拉著沈君玥的手看了一眼柳池風,見他依然不看自己,牽著沈君玥到馬車邊,吩咐宮女從馬車裡搬出兩個箱子:「玥兒,你們成親時我不在,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收下。」
沈君玥回頭看了一眼柳池風,用眼神徵詢他的意見。可柳池風看了她一眼,把頭偏向一邊,沒有給出明確答覆。
得,彆扭精又犯彆扭病了。知道柳池風心底對東興皇貴妃那矛盾無比的心情,沈君玥看著東興皇貴妃笑著說:「長者賜不敢辭,那玥兒就收下了,多謝皇貴妃。」
東興皇貴妃見沈君玥通情達理沒有拒絕,又開始掉眼淚:「好孩子,你是個好孩子。」
場面再次陷入沉默,那邊父子倆站在一處,卻各自不說話。沈君玥只好打破沉默:「皇貴妃,我們還要趕路,那這就回去了。」
東興皇貴妃依依不捨地拍了拍沈君玥的手:「好孩子,快去吧。」看了一眼柳池風,又接著小聲說:「風兒自幼吃了很多苦,是個可憐的孩子,勞煩玥兒代我多多照顧他。」
這話說的和沈老頭交代柳池風的話差不多,沈君玥鼻頭髮酸,重重點頭:「皇貴妃放心,我一定會像親娘對孩子一樣對他好的。」
這話戳中了皇貴妃的心,她感動得一把抱住沈君玥,哽咽著不斷重複:「好孩子,好孩子!」
終於上路,沈君玥坐下馬車上看著打開的兩個箱子,一箱子價值不菲的珍貴首飾,一箱子數也數不清的地契。沈君玥粗略翻了一下拿箱子地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這地契裡面的產業哪裡都有,東興就不說了,居然還有大楚和南粵的。
知道這是借她的手送給柳池風的,沈君玥把箱子蓋上,費勁推到柳池風面前:「喏,大人,都是給你的。」
柳池風沒動,架著胳膊語氣淡淡:「誰收的,誰要。」
行吧,那她就先幫他收著。沈君玥搓了搓手,眼中直放光。這個男人,可真是越來越有錢啊。
柳池風掃了一眼沈君玥那貪財的模樣,語氣冷冷的:「你準備如何像親娘一般對我?」
沈君玥一噎,她那不過是看東興皇貴妃哭得讓人心疼,才說的場面話,這怎麼還較上真了呢。
沈君玥看向柳池風,就見他的視線下移,停在了自己身上某處。
柳池風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一個激靈,忙伸出兩隻胳膊護住了胸口,兇巴巴瞪著他。狗男人那貪婪的目光,是想幹什麼?
柳池風沉默地盯了一會兒,伸手不顧沈君玥的無用掙扎,把她撈過來放在自己腿上,湊近她耳邊低聲說:「許久不曾吃過了,好像大了些,恩?」
沈君玥被那一本正經的流氓話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伸手就去捂他的嘴。可沒一會兒,雙手就被抓著按到頭頂,胸口一片冰涼……
聽著馬車外的嘚嘚馬蹄聲,看著埋頭苦幹的男人的頭頂,沈君玥咬緊牙關欲哭無淚,暗恨自己不該多嘴說什麼親娘。
……
多日之後,眾人終於回到南粵。
沈君玥撐著一副疲憊至極的身子,頂著一張睡眼惺忪憔悴不堪的小臉,邁進了南粵王的宮殿:「哥哥,我們回來了!」
(本章完)
作者說:晚上十點前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