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是一年中最後一個夜晚, 舊歲至此而除，另換新歲，也是辭舊迎新、闔家歡樂的日子。
去年花翠在青山村沒能回家過年, 花知婧兩人格外遺憾，所以今年似乎是要把去年那一份補回來，年夜飯做得格外豐盛。
窗外飄著雪花，而屋裡暖洋洋的，花翠吃完飯趴在沙發上眼皮子直打架。
花知婧摸摸女兒腦袋：「困了？」
「昂」
「那可不行, 今晚我們得守歲，這是傳統。」
花翠雙手捧著下巴，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沒有手機沒有網絡, 連春晚都沒得看，守什麼歲，不如早點收拾上床睡覺。
「點上燈燭歲火，照虛耗，來年啊, 才能財富充實，知道嗎？」
花翠猛地精神起來，這樣一看該迷信時還得迷信,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
「我去外面轉轉！」
花知婧有些好笑：「外面冰天雪地, 有什麼好轉的？現在出去不嫌冷啊？」
花翠扭頭看窗外,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飄起了大雪，鵝毛大雪紛紛揚揚。
「下雪才好玩，我走啦！」
花知婧：「哎, 那穿好外套再出去。」
徐固原本在掛燈籠, 聞言加上一句：「還有記得戴上帽子, 外面冷，多穿點。」
花翠揮揮手頭也不回：「知道啦。」
街上行人不多，大雪紛紛揚揚，多數人都嫌冷回屋關上門了，只有小孩子還三三兩兩地在外面堆雪球玩。
花翠成功加入他們，跟著群小蘿蔔頭一起堆雪球，她憑藉著精湛的技術迅速收服一批迷妹迷弟，彩虹屁不斷。
「姐姐好厲害啊。」
「姐姐好棒！」
「哇，姐姐比雪人還漂亮！」
花翠愛聽誇獎，笑眯眯地將兜里的水果糖全分出去，剛才和人鬧成一片，大冷天裡居然玩出一身熱汗。
「好啦好啦，姐姐也要回家啦，我們下次再一起玩！」
一群小蘿蔔頭拿著糖直點頭，約定好明天這個時候還要一起玩，花翠連連點頭答應。
當然是騙小孩的，她才不來了呢。
花翠邊走邊將帽子上的雪花抖落，剛走到家門口，看見院外有人影鬼鬼祟祟，這人包裹得很嚴實，背對著她。
但看背影身材修長，不像她，一到冬天就裹成了圓圓一坨。
花翠輕手輕腳走過去想看看究竟，剛一靠近，那人便敏銳地轉過身。
花翠猝不及防和人對視上，看清人後她恨不得自戳雙目。
好奇心害死貓，早知道是趙齊明 ，她乖乖回家多好。
「你鬼鬼祟祟在這幹什麼？」
聽見聲音，趙齊明猛地怔住，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現在身後，說沒有觸動是假的。
可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花翠這個問題，只輕聲道：「我想見見你。」
沒有什麼特殊原因，想見，所以來了。
花翠不意外這個答案，冷淡地「哦」了聲，「那你現在見到了。」
「你在家過得好嗎？有沒有人欺負你？」
說來可笑，趙齊明並沒有真正見過花翠父母，甚至連他們長什麼樣子都不清楚，之前省城探親更像是個笑話，只是他習慣了掩耳盜鈴。
細細一想，她騙他的事不在少數，何止這一件。
花翠答：「當然好啦，誰會欺負我？」
趙齊明點點頭，也是，翠翠爹娘定是疼她還來不及，怎麼會任她被欺負？
「小翠和娘，她們都很想你，翠翠.」
花翠不客氣地打斷人：「抱歉，但是我有我自己的家庭，闔家團圓的日子，沒時間去考慮別的。」
言下之意是拒絕，小翠和娘在她心裡同樣是「外人」。
趙齊明抿了抿唇，說不上失望吧，這個答應他早有預料。
「年後也可以，小翠和娘，還有大嫂，她們都很想你。」
想到刀子嘴豆腐心的李桂芳，花翠的確心軟了剎，不過她也知道，一時心軟會導致時時心軟。
所以她拒絕三連：「不可以，沒時間，不想見。」
趙齊明一時失語。
花翠毫不猶豫地拒絕，乾脆而冷漠。
雪仿佛愈發大起來，像片片潔白的羽毛，花翠和人僵持著，暗想這應該是個偶像劇場景，直到她打了個噴嚏。
趙齊明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外面冷，你快回家吧，我先走了。」
「哦，嗯，拜拜。」
花翠轉身就走，想了想又把口袋裡最後剩的幾塊糖塞給趙齊明，她笑著環住他脖頸，湊在他耳邊輕聲細語。
「蠢貨。」
花翠附過去的是左耳，她用著氣音，趙齊明能感受到她唇齒間呼出的熱氣，卻絲毫聽不見她說了什麼。
她當然是故意的，是惡意作弄。
花翠如願以償地看到趙齊明茫然中帶著幾分無措和驚喜的樣子，她拍了拍趙齊明左臉，動作有幾分輕挑。
「那，我先回去了哦。」
趙齊明有些留戀地虛虛圈住人手腕，不過很快就克制住情緒，鬆開了。
他真心實意地笑：「翠翠，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歲歲平安，每一天都要快樂。
花翠不答，走了幾步才回頭：「小明哥，其實我剛剛說的是喜歡你。」
她慢悠悠加上句：「騙你的。」
「嗯，我知道。」趙齊明音線平穩，他甚至連臉上的笑容都沒變，柔和地說，「外面冷，快回去吧，我在這看著你回去。」
花翠：「……」
花翠心裡有些小不爽，趙齊明居然變得她都看不懂了，對方反應完全出乎她意料。
這讓花翠沒忍住多瞧了兩眼，隨後臭著臉離開，院門被她重重關上，也不知道在和誰撒氣。
趙齊明靜立在原地，心想小翠應該會很失望吧，還有娘，之前他一直拿首都路途遙遠、花翠來回奔波麻煩做藉口，但再遠再忙，也不至於連過年回家看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所以別說他娘，連小翠都看出不對勁，悄悄問過他好幾次花翠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問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才會這樣。
趙齊明不忍心告訴她真相，只好將和花翠有關的報紙拿給小翠看，解釋說她沒有做錯事，只是媽媽太忙了，沒有時間回來。
看在一沓報紙的份上，小翠勉強相信了這個答案。
趙齊明順著來時的路慢慢往回走，迎面是一對手拉手的父女，小女兒脖子上圍著條漂亮的紅圍巾，走路時蹦蹦跳跳看著格外活潑。
「爹，你看，雪下大了！」
「嗯，下大了，趕緊回去吧，你娘還等著呢。」
「知道啦，明天我要堆雪人玩！」
「好好好，明天爹娘陪你一起堆。」
很簡單很平常的對話，趙齊明卻猛地停下腳步，他目光落在小女兒圍在脖子的紅圍巾上。
和他寄給花翠的那條紅圍巾很像，幾乎一模一樣。
趙齊明神色晦暗，望著父女倆走遠沒有開口去問。
……是不是巧合，根本就不重要。
除夕夜這天，趙齊明坐上火車重新回到青山村，他是第二天到的，走時孤零零一個人，回來時同樣如此。
小翠的失望自不必說，李桂芳沉默了會兒，臉上勉強擠出笑容。
她望了眼趙齊明，小心翼翼說：「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日子總還得過。」
趙齊明輕笑：「娘，我真的沒事。」
所以不必露出這副表情，他還沒那麼脆弱。
人總是會成熟、會成長的。
李桂芳心裡難過歸難過，更擔心兩個孩子出什麼意外，兩個人都好好的就好，花翠……或許是翠翠和她家沒緣分吧。
就算有，那也是段孽緣。
說起來，她也有錯，一開始就應該態度強硬地堅決反對這門親事。
有句話叫什麼，沒有開始就沒有結束。
李桂芳摸了摸小翠腦袋，「小翠啊，去看看老三給你買的新玩具，去瞧瞧，喜不喜歡？」
小翠顯得有些悶悶不樂，她悄悄看了眼門口那條小路，上面覆蓋著一層細雪，小花小草生了又枯萎，枯萎了又生，但那條小路上，始終沒有出現她期待的人。
她答：「……喜歡。」
趙齊明在青山村只待了三天，很快就離開了，一是他每天確實忙碌，根本沒有多少時間休息，二是他聽力受損，聽什麼都不真切，一天兩天還好，可以敷衍過去，時間久了遲早會出現破綻。
趙齊明暫時還不想讓家人再為他擔心，所以他回來匆匆過個年，馬不停蹄又走了。
李桂芳心裡自然是不舍的，但又無可奈何。
兒孫自有兒孫福，一切都看天意吧。
和青山村李桂芳這邊鬱鬱寡歡的新年不同，花翠倒是在A城玩得很盡興，她過了一個熱熱鬧鬧的新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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