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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傾單手撐住圍牆頂端, 利落地從上面躍下來,輕輕鬆鬆落到地上,黑色風衣的尾擺一放一收, 如同人魚擺尾。
她眼睫低垂,掃了嚴清一眼,隨後不感興趣地移開。
「你身上已經沒有什麼能拿來許願的東西了。」
「怎麼可能,我還有、我還有……」嚴清冥思苦想,終於讓她給想到了, 她急忙道:「我還有夏瑜的感情!你不是喜歡她嗎,把她對我的感情拿走,這樣你才能得到她!」
宴傾原本不打算理她, 聽到這番話, 終於再次看向她:「你確定?」
「我確定!」嚴清迫不及待道:「我知道夏瑜還放不下我,她就是這種重感情又優柔寡斷的人。」
宴傾想起夏瑜在怪談裡面殺伐果斷的樣子,輕嗤了一聲:「看來你也不怎麼了解她。」
程二原本要在賭桌對面坐下的,看見宴傾不由自主地就退了一步,酒也醒了, 說話也利索了:「宴傾,你要是想要這個女的,現在就可以帶她走了。」
嚴清簡直不敢置信, 她這就可以離開了?就這麼簡單??
宴傾擺手:「不急, 我是來找你的。」
程二臉色變了變, 一顆豆大的汗珠順著額角滾落。
「這個人類從我這裡換走了一點力量,又被其他怪談生物瓜分,」宴傾活動了一下手腕:「找到這些丑東西花了我一點時間, 現在就剩你了, 你的規則是要賭博對吧。」
她抬手指了指前面, 鮮紅的長甲與完美的手型互相映襯,「我剛才過來的時候看見那邊有張賭桌,現在過去吧。」
程二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以前是個人類,不是原生的怪談生物,但這個怪談的性質決定了他能得到許多南來北往的消息,對宴傾的名號早就如雷貫耳。
他不想跟宴傾賭,這感覺跟找死沒什麼區別。
「嗯?」宴傾眼風一掃:「要我請你過去?」
一點紅色順著她的長甲滴在地上。
程二這才看清楚,那分明是鮮血,還沒有凝固!
再定睛一看,宴傾穿著黑色的風衣,腳下一雙純黑色的高跟鞋,尖尖的細跟上卻染著某種不祥的暗紅色,在她的腳邊緩緩洇開了一小灘。
「麻煩,沾到髒東西了。」宴傾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頓時不悅地皺起眉頭。
程二再也不敢耽誤,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前面,坐在了另一張空著的賭桌前面。
「在這裡等我。」宴傾留下一句話,便頭也不回地跟著去了。
嚴清整個人僵硬地坐在馬紮上,看著地上殘留的血跡瑟瑟發抖,後知後覺自己似乎真的惹了了不得的東西。
宴傾走過去的時候,程二已經就座了。
他帶著討好的笑:「大人,您想賭什麼?」
宴傾單手一掃風衣下擺,在他對面坐下,「我要你拿走的那點力量,就拿這個做賭注。」
程二一邊覺得惋惜,一邊也不敢得罪宴傾,笑著說道:「大人說句話的事,不用賭,我直接還給您不就行了。」
宴傾「呵」地冷笑了一聲,手驀地拍在桌上,「規則面前人人平等,你在跟我耍滑頭?」
以她的手掌為中心,木桌瞬間裂開無數道縫隙,仿佛下一秒就要分崩離析。
程二嚇了一大跳,這桌子雖然看著不起眼,可卻跟他這個怪談的核心有關,按照規則來說是不能被破壞的,現在卻被宴傾隨手一下就拍成了這樣!
不是說宴傾被壁壘大大削弱了嗎,為什麼還能有這麼強大的力量?
宴傾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輕飄飄地說:「我在這裡有了立足的地方,規則壁壘對我沒用了。」
程二心裡最後一絲僥倖也沒了。
宴傾能夠長留現實世界,代表她能夠自由出入所有降臨在現實世界的怪談,如果這次不讓她滿意,她後面一定會拆了這裡的。
他已經是個死人了,如果失去了棲身的怪談,下場會非常悲慘的。
「大人,您說了算。」程二垂頭喪氣地說。
「那就比大小吧,一局定輸贏。」宴傾單手支頤,紅色的長甲不耐煩地敲擊在傷痕累累的賭桌上:「天快亮了,快點。」
程二摸出自己珍藏的兩顆骰子,看了一眼之後放在桌上。
宴傾用腳尖勾過來一個空酒瓶,長甲在酒瓶外面劃了一圈,然後屈指一彈,酒瓶上半截便完整地飛了出去,只留下半個瓶底,便是一個骰盅。
她用色盅收起兩個骰子,隨意搖了搖就扣在桌上,揚了揚下巴示意程二:「開吧。」
程二每天把玩這兩顆骰子上千遍,耳朵一動就聽見了眼前搖的點數。
他猶豫道:「大人,您要不要再搖搖?」
「不了,就這個數,輸了你可以向我許願。」宴傾說。
程二便揭開骰盅,和他聽到的一樣,一個1點一個2點,一共3點。
宴傾神色不變,只是說:「該你了。」
程二便再次搖起骰子,他明白了宴傾的意思。
骰子在骰盅里劈里啪啦地碰撞,宴傾打了個哈欠,懶懶散散地說:「搞快點。」
程二下定了決心,把骰盅扣在桌上。
宴傾挑了挑眉:「就這樣?」
「就這樣,大人。」程二誠懇地說:「我原來就是個普通人類,我這個怪談也沒有什麼強大的規則,我只想老老實實在這裡待著,不想冒犯您。」
「行吧。」宴傾打了個響指,一股淺淡的黑霧從程二身上飄出來,回到宴傾的身上。
她踢開凳子站起來,「那個人類我帶走了。」
「好的大人。」程二恭恭敬敬地說。
「砸壞了你的桌子,賠你一張新的好了。」宴傾起身往回走,手指在空中虛點了兩下。
下一秒,程二腳下的地磚開始自行滾動起來,無數嶄新的磚石隆起,在空中完成拼接對齊,然後向上延伸。
那過程快得驚人,等一切都靜下來以後,程二已經坐在了一間寬敞明亮的建築物裡面,麻將桌、牌桌……各種設備應有盡有,都在自動運行著。
而他還坐在那個簡陋的小馬紮上,面前是那張滿是裂紋的破木桌。
程二定了定神,抖著手掀起那個用酒瓶臨時做的骰盅。
只見兩枚骰子並排躺在裡面,向上的一面都是鮮紅的一點。
他長長地舒了口氣,為自己剛才的明智舉動而高興。
巷子裡。
嚴清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宴傾的後邊。
她沒穿鞋,腳底被各種雜物垃圾扎得生疼,可她不敢停下。
僅僅過了一會,明亮的路燈光投射下來,前方傳來喧囂的人聲和汽車喇叭的聲音。
剛才還看不到盡頭的深巷,竟然這麼快就走出來了。
嚴清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簡直熱淚盈眶。
「啊對了,你剛才想要許的願,夏瑜現在對你的感情。」宴傾仿佛剛剛想起來一樣。
嚴清含淚點點頭,她已經不在乎了,出來了,隨便宴傾想拿走什麼都可以。
「換個對等的東西吧。」宴傾指尖輕點。
嚴清僵冷流血的腳忽然感覺到一陣溫暖綿軟。
她低下頭,那是一雙白色的運動鞋,十分妥帖地套在她的腳上。
她不明所以,再抬頭的時候,宴傾已經不見了。
————
宴傾回到她和夏瑜的家,天才剛蒙蒙亮。
她側耳聽了聽,臥室裡面傳來夏瑜均勻的呼吸聲。
她輕輕勾起唇角,手指虛劃一圈,身上那沾上了各種血跡的凌厲黑色套裝便自動捲起,柔軟的布料再次垂落下來,已經變成了一身暗紅色的吊帶睡裙。
她重新躺會沙發里,把毛毯拉過頭頂,輕輕嗅著裡面熟悉的氣味。
還是小甜點的味道最好聞了。
————
第二天上午,夏瑜請了假,先帶宴傾去特機三部辦事處做登記。
滯留在人類世界的怪談生物也有一些,一般來說需要一個人類作為監護人。
三部會對監護人的身份做嚴格的審查,一般來說都是三部的內部人員才有資格擔任。
但夏瑜是個意外,她幾次出入怪談都破解了核心邏輯,直接或間接地救助了許多平民,關於她的表彰也在審核中,所以她有很充分的理由作為監護人。
蘇芳菲接待了她們,在得知夏瑜要畢業之後才考慮是否加入三部以後,她毫不掩飾自己的遺憾。
在對宴傾的能力進行測試之後,她們被請到一間辦公室里,蘇芳菲和另一名辦事人員遞給她們各一份表格,要求她們進行填寫。
夏瑜低頭逐一填寫。
姓名,年齡,進入怪談次數,特殊能力……
她的筆頓住了。
下面有一項,叫做「與被監護人的關係」。
夏瑜猶豫起來,偷偷往旁邊瞟了一眼。
宴傾也在填寫,筆尖沙沙輕響,但她看不清她寫的具體內容。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蘇芳菲見她停下來,於是問道。
夏瑜指了指那一項,小聲問:「這個有什麼填寫要求嗎?」
「按照實際情況填寫就行。」蘇芳菲回答:「這個會作為審核的依據,錄入系統留檔。」
夏瑜思考片刻,填上了自己的答案。
登記完之後,她和宴傾走出辦事處,蘇芳菲則留下來整理她們的檔案。
她翻開宴傾的那一份,在「與監護人的關係」一欄,赫然寫著兩個字:我的。
「這是什麼答案……」蘇芳菲撓撓頭,不滿地抖了抖這張紙。
怪談生物的思維果然不能和正常人一樣相提並論。
過了一會,她忍不住好奇,又翻開了夏瑜的那份。
只見夏瑜糾結很久之後,工工整整地填上了自己的答案。
——「與被監護人的關係:喜歡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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