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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瑜感覺到有點不妙。
先前她進入的兩個怪談, 裡面雖然危機四伏，但是人的精神狀態普遍比較穩定。
現在還沒有碰到危險，但這個人似乎已經快要崩潰了。
而且他對怪談世界的真實性有非常明確的質疑。
夏瑜思考了一下措辭, 說：「我也是被困在這輛車上的。」
男人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番，眼珠神經質地亂轉，渾濁的眼白上遍布紅血絲，他壓低聲音：「你也碰見他們了？」
夏瑜不知道他說的「他們」是誰，謹慎道：「我剛上車不久, 還沒碰到。」
「原來如此，難怪看起來還很正常。」男人點點頭，就不再理她, 低頭繼續在筆記本電腦上操作。
夏瑜沒再說話。
她發現男人雖然在敲擊鍵盤, 但時不時會從電腦屏幕旁邊偷眼打量她。
這個怪談里會碰到某些東西，男人因此發生了變化，她還沒有碰到，男人帶著優越的思維，認為她沒有資格和他交流。
夏瑜搖搖頭, 她站起身來，沿著空蕩的車廂往前走去。
列車搖晃著前行，無人抓握的扶手在空中輕輕搖晃。
夏瑜走過第三節沒人的車廂時, 列車停了下來。
隨著一聲鳴響, 車門齊刷刷打開, 露出外面空蕩蕩的站台。
和她上來的那一站類似的構造，但不是那一站，這個站台更加破舊一些, 地上的垃圾堆迭, 似乎很久沒人打掃了。
過了一會, 紅色的提示燈亮起，車門開始緩緩關合。
就在這時，一個人大步跑過來，趕在車門關上的最後一刻擠上了車。
他彎腰扶著車門劇烈喘息，夏瑜看向她。
稀疏能看到頭皮的頭頂、細到發白的襯衫，後面背著一個雙肩背。
為什麼覺得這個人這麼……
他抬起頭來，夏瑜徹底愣住。
這個人的臉跟剛才那個中年男人一模一樣！
區別只在於他的鏡片碎了一隻，眼鏡腿也有點鬆動，黑框眼鏡滑稽地斜在他臉上。
怎麼可能？
從夏瑜離開剛才那個車廂到現在，列車只停過一次。
難道他在停車的時候，從剛才的車廂下車，然後又一路跑到這個車廂重新上車？
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難道站台上有線索？
夏瑜定睛一看，又覺得不對。
因為眼前這個男人，精神狀態完全不一樣。
他的眼睛裡有種陰詭的神光。
而且……夏瑜在他襯衫領子上看見了斑駁的血跡。
「你的表情，你看見過我？」男人開口，聲音嘶啞：「在這趟車上？」
夏瑜品著他的話：「這裡有許多趟車嗎？」
如果是這樣，那想找到宴傾的難度就大大增加了，她不知道宴傾在哪趟車上。
「不知道一共有幾趟車。」男人說：「我已經好久沒看見其他的我了，他在哪？」
夏瑜沒有回答，她覺得男人的狀態有點不對勁。
如果只有一個人，的確沒辦法驗證這裡一共就幾趟車，畢竟一個人永遠只能選擇登上其中一輛車，你無法確定這輛車和其他車的不同。
但根據男人的話判斷，他曾經碰見過其他的「他」。
那麼問題來了，那些長得和他一樣的人，都到哪裡去了？
夏瑜警惕地盯著他。
她發現男人不僅衣領上有血跡，臉上也有擦傷，手臂上還有劃痕和大片的青紫。
他和人發生過激烈的爭鬥，在這個人跡罕見的地下空間裡面，和誰？
原因是什麼？
夏瑜心裡產生了一個十分可怕的猜測。
「讓我猜猜，你見到的是哪個高灣。」他歪著頭做思索狀，語氣怪異：「是被公司裁員的高灣？兒子考試不及格去學校給老師賠禮道歉的高灣？被老婆打電話罵窩囊廢的高灣？還是在地鐵上加班的高灣？」
夏瑜說：「是工作的……你。」
「啊，那個蠢貨啊。」高灣仿佛被戳到了笑點，發出尖銳的笑聲：「他根本就不明白，他做的這些毫無意義嘛！公司離了他又不會垮，他們只是看不得人周末休息，所以所有人都在故意找麻煩罷了！」
「幹了20年還是個底層職員，就算出去了，也只能繼續在最底層當牛做馬，對吧？」他眼球凸出，瞪著夏瑜：「太窩囊了，還是留在這裡吧，我出去，比他更合適！」
夏瑜隱隱感覺到他要幹什麼，這種感覺令人毛骨悚然。
「他在哪，前面還是後面？」高灣逼視夏瑜。
夏瑜伸出手，指了指前面。
「謝謝。」高灣笑了，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牙齒，夏瑜注意到他的門牙缺了一顆。
然後他轉身，往後面的車廂走去。
「你這樣的女仔我碰見過兩個，」他邊走邊絮叨，「等你遇見別的你，你也會變得像我一樣的，沒關係，沒關係的……」
夏瑜驚魂未定，癱在座椅上愣了片刻。
然後她猛地站起來，向車廂後面跑去。
——後面，隔著三節空車廂，就是她上車的地方。
如果那個高灣沒有移動，那麼最多五分鐘，新上車的高灣就會找到他。
就在這時，光線忽然暗淡下來。
燈光明亮的站台被拋到後邊，列車駛入一段漆黑的洞道，在轟鳴聲中劇烈地顛簸起來。
黑暗中夏瑜不得不扶住身邊的座椅才能穩住身體。
這條隧道很長，列車在裡面行駛了好幾分鐘。
終於列車駛出了隧道，視線重新明亮起來，行駛也開始平緩。
夏瑜顧不得多想，拔腿就往後面的車廂跑。
她剛跑過兩節車廂，迎面差點撞到一個人。
夏瑜驚魂未定地停下腳步，看向這個敦實的人影。
「高灣？」
高灣抬起頭，他的眼鏡片碎了一隻，黑框眼鏡歪斜地架在鼻樑上。
他的鼻子流著血，鼻血遞在洗得發白的襯衫上，將衣領染紅了一片。
夏瑜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她看見高灣抬起手擦了擦鼻血，揚起的手臂上帶著明顯的劃痕和淤青。
「奇怪，你怎麼知道我叫高灣，我剛才好像沒有告訴你名字吧？」他開口說道，牙齒歪斜，但一顆不少。
夏瑜渾身冰冷。
「啊，是另外一個我告訴你的嗎？」高灣恍然大悟。
「你、你……」夏瑜聲音帶出不自覺的顫抖：「另外一個你呢？」
「哦，那個蠢貨啊，他跟那些老闆、同事一樣看不起我。」高灣笑起來，聲音嘶啞。
他身上那股中年上班族頹喪、教條、軟弱的氣質逐漸消失。
「說什麼出去的應該是他，他根本不配！」他眼神冷漠、神態逐漸瘋癲：「我才應該出去，我才是最真實的，他們都是假的！」
他單手拎著筆記本電腦往車廂前面走去，淋漓鮮血順著黑色的外殼流淌下來。
夏瑜深吸一口氣，順著與他相反的方向繼續前進。
她看見，剛才的那個高灣倒在車廂里，頭被砸扁了，血噴得到處都是。
這個怪談不是沒有人出去過，但三部卻始終沒有收集到足夠多有用的信息，為什麼？
她忍著噁心走上前去，用手墊著衣服掰開高灣的嘴，看見他缺失了一顆牙。
因為所有出去的人都不願意說實話，對自己在怪談裡面的遭遇含糊其辭。
她站起身來，目光透過染血的玻璃門，看向外面。
這個高灣曾經說過，他遇到過其他的「高灣」，那些人去了哪裡？
慘白的燈光照射下，原本空無一人的站台在某一瞬間發生了變化。
夏瑜看見，站台裡面堆滿了屍體，他們臉色慘白，互相迭壓、橫七豎八地躺在那，眼神空洞地盯著行駛中的列車。
最近的一個就在車邊，他是看上去只有三十多歲的高灣。
(本章完)
作者說:前文有提示，關於「時間」的副本
以及這一章嚇到我了，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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