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裴琳瓏和元良收到消息, 帶了人來,見到的便是這樣血腥的場景。
李穆已經失魂落魄,只一心抱著『裴琳琅』的屍首, 誰來勸說也不肯鬆手。
裴琳瓏忙著照顧受驚又受傷的念念,甚至都來不及送最愛的長姐最後一程,將此處交給元良以後,自己抱著念念離開。
裴琳琅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
怪不得,怪不得他那天晚上, 一聽到自己說心甘情願為至親而亡,會臉色大變。
原來自己是真的在他面前,這樣死過一次?
等等, 那李穆是從何處知道這些事的?
仿佛是聽到了她的疑問, 眼前的畫面突然開始加速。
她看到自己死後,李穆便如同行屍走肉,不論元良是怒罵他、好言勸慰他,用何種手段都好,都不能叫他泛起一絲一毫的生氣。
他抱著她的屍首, 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
直到念念哭著喊他,求他振作起來:「念念沒有了阿娘和弟弟, 不能再沒有阿爹了。」
他才回過神來。
在一個天寒地凍的夜裡, 父女倆來到御花園裡, 『她』最愛的一處梅林前,用梅花樹枝,為她搭建了一個高台, 舉行了火葬。
妹妹裴琳瓏震怒地趕來, 譴責李穆任性妄為:「我姐姐是尊貴的皇太后, 即便入不得你們姓李的皇家陵墓,也該入我們裴家自己的祖墳,讓她入土為安!如何能就這般,屍骨無存!」
「可我答應過,要帶她去看西北遼闊的草原,帶她去看雄踞綿延的長橫山,還有十里梅林。」李穆平靜地回答說:「你姐姐這樣愛美、愛潔的一個人,怎麼會願意長埋在又髒又臭又黑的土裡睡覺呢?」
裴琳瓏沉默了下來,過了半晌,落下淚來,喟嘆一聲:「我一直覺得,我阿姐是世上最聰明的女人。可我今日才知道,她也有看錯人的時候。若她當年,嫁的是你該多好。」
李穆沒有吭聲。
他和念念一起,將『她『的骨灰,小心翼翼地收進錦囊,掛在胸口的位置。
「她永遠都會是我的妻。」
……
李澤一脈早已被』裴琳琅『初掌權柄時,便趕盡殺絕,如今唯一的李浩身死,皇位空懸。
眾臣懇請李穆繼位,畢竟他是僅剩的皇家血脈,這些年來,手下能人輩出,就連朝堂上也有許多是他的直系屬臣,更有兇悍的西北軍軍權在手。
可『裴琳琅』死後,李穆早已無心朝政,他將目光投向鄭家。
「我要去兌現對你姐姐的承諾。」他對裴琳瓏道:「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念念。若我將皇位留給鄭家,你可否替我,照看好她?」
裴琳瓏道:「她是阿姐留在這世間的唯一骨血,我早已將她視如己出,你便是什麼都不留給我,我也會將她撫育成人,給她這世上最好的一切。就像阿姐待我們一樣。」
過了一會兒,她又道:「鄭家人目光短淺,心胸狹隘,如有朝一日獨攬大權,只怕會是另一個李澤與蘇蓉。」
他心想,確實如此。「那,給裴安?」
先前也不是沒有想過,可惜裴安於政事上的資質遠不如他的兩個姐姐。
他是想著,若能給鄭家,至少裴琳瓏的手段還能施展一二。
「給我吧。」裴琳瓏淡淡道:「你給我撐腰,幫我與鄭家和離,然後助我登基為帝。等我百年之後,我會把這皇位留給念念。」
李穆有些錯愕,但不一會兒就恢復了平靜。
裴家人骨子裡,都有一種對權勢趨之若鶩的天性。
裴承如此,裴琳琅如此,現在的裴琳瓏,也不能倖免。
「一國之公主,雖然不如一國之君主來得顯赫,可身居高位,總有許多身不由己。我不想念念過得太累,只想她能一世平安喜樂。」
裴琳瓏玩味一笑:「若是尋常女子,一世平安喜樂自然再好不過。可你不要忘了,她是你和我阿姐的骨血,是我裴家血脈。她生來就與眾不同,也該與眾不同。你信我,她會喜歡這份禮物的。」
想到念念那樣小的年紀就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不動聲色便認出了他們二人的身份,確實有份不同尋常的心智,李穆信了:
「她若是不喜歡,你就在裴家後人里,再立一個便是。」
「這是自然。」裴琳瓏道。
輕描淡寫地,二人便定了這萬里山河的歸屬。
……
在李穆的支持下,裴琳瓏與夫家和離,半月後,登基稱帝,號:敬文女帝。
所有反對者,都被李穆用鐵血手腕鎮壓。
眾人驚恐地發現,攝政王李穆的脾氣越來越暴戾了,好像得了嗜血之症,一言不合就大開殺戒。
與之相比,還是溫文爾雅的女帝更適合主事。
裴琳瓏遵守諾言,剛一坐穩皇位,便將獨女更名為裴念,立其為皇太女。
李穆默默地守護著女兒直到她年滿十五,看著她日漸成熟穩重,言行舉止越發有儲君的氣度,才放心離去。
懷揣著『裴琳琅』的骨灰,遠走天涯。
他說過的,要帶她走遍山川湖海,看遍世間繁華。
……
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
長安城裡傳來敬文女帝駕崩,皇太女繼位的消息,號:敬武。
不同於先前敬文女帝的以和為貴,仁善可親,這位新登基的敬武女帝,性子頗為剛毅,十分重武。
繼位之初,朝中,乃至各地都出現過幾次不大不小的波瀾,卻都被她用雷霆手段一一擺平。
她手下還有一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虎狼之軍。
前身正是二十多年前縱橫天下的西北軍。
民間有傳言說,這位女帝本就是先前西北之王李穆的骨肉,這些勢力,都是當年李穆留給她的底牌。
所以她的毒辣與果敢,才與昔年的李穆如出一轍。
聽到這話的李穆微微一笑,頗為自豪。
這時的他,容顏已漸漸蒼老,身軀也不復年輕時的挺拔。
他有些走不動了。
知道女兒一切順遂,不必他這把老骨頭多管閒事,便放心地回到長橫山中,那十里梅林里,蓋了個小屋,將『裴琳琅』的骨灰抱在懷中,日日守著,也等著,自己的大限。
他連自己,和『裴琳琅』同葬的墳都挖好了。
就在裴琳琅以為,這個故事就要結束的時候,一個尋常日子裡,一抹金光突然將李穆裹挾住,將他帶到一個奇異的空間之中。
【宿主李穆,你好!我是編號為77777的系統,恭喜你,因為擁有過人的潛能而被幸運地挑選為快穿任務者。只要前往不同時空完成任務,您就可以得到無限的生命與積分獎勵。積分可以在系統商城裡兌換無數神奇的道具哦!】
裴琳琅眉頭一挑,系統?
難道……
李穆面不改色:「我對無限的生命,沒有興趣。」
【年輕人,不要把話說絕。無限的生命代表無限的可能,或許你的心之所向,下一刻就會出現呢?】
李穆冷冷一笑:「我來這人世一遭,權傾天下也好、受盡冷眼也罷,所有酸甜苦辣我都嘗過,到頭來不過一場空。」
【宿主的怨念有些大呀,幸好我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系統。請問宿主,你有什麼不曾達成的夙願嗎?】
李穆有些無趣:「你找別人吧,送我回去。」
系統不死心:【這一生,你有沒有想要彌補的過錯?有沒有想要報復的人?想要補償的人呢?又或者是挽回的人?無論如何都想要再見一面的人?】
一個深烙在心底的面容緩緩浮現,他終於有些動容:「死去的人,也能再見嗎?」
系統的聲音明顯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可以啊,只要攢夠積分,宿主就可以逆轉原時空的時間,回到過去,更改人生。】
「要多少?」
【一千萬積分!】
「好!」
他根本不知道這一千萬意味著多還是少,他只覺得,只要有個確切的目標,就足夠了。
至少他的生命不會一片空白,他的心也不會再輕如浮萍,無處可棲。
綁定了這個古怪的系統以後。
他就開始前往系統所說的各種時空。
裴琳琅也跟著去了。
他接到的任務千奇百怪,有的,是在他們所熟悉的世界裡,成為天下首富;又或是推翻某個王朝,建功立業,成為天下之主;又或是讀書興家,位極人臣,匡扶天下;
還有小人物翻身,打臉虐渣;
有些世界的人物面貌很是奇怪,五官面貌明明與他們一般無二,衣著打扮上卻天差地別。外面的房屋也很奇怪,高得不可思議;街上也到處都是移動速度極快的鐵皮盒子,人坐在裡面,要比馬車舒服多了。
他們人手一個小鐵盒,千里之外都能面對面通話。
女子,竟能裸著胳膊大腿,與男子一般大大咧咧地走在街上,也能讀書上學,成就一番事業。
李穆在這樣的世界裡學得最多,只要一有空,他就會去一個名叫『圖書館』的地方,那裡藏書之多、之全,遠勝所有世家大族。
不過他最愛的還是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裡,最愛領取那些爭霸天下的任務。
因為這樣完成任務的速度最快。
積分也最好賺。
每到這樣的世界,他手段也簡單粗暴:
囤積物資、搜尋能人賢士、拉起一個班底、招兵買馬、打!
一路打到皇城,打下皇位、打下天下;
隨著一個個世界過去,他手下所染的鮮血越發地多,身上的煞氣也日漸加重。
系統世界五萬年為一季度的慶功宴上,他憑藉這種完成任務的模式,和超高的任務完成率,被評為【殺戮之王】。
萬千快穿任務者中,他是唯一一個獲得如此稱號的。
人人為之側目。
……
終於,他湊夠了逆轉時空所需的積分。
不過臨出發前,先他一步逆轉過兩次時空的唯一好友齊子譽給他透露了一個消息:
「金牌時空管理員小星星那,有些有意思的小系統,如果你真決定跟我一樣走上這條路,就去她那裡看看。」
「據你所說,你心上的那個人性子有些軸,不會輕易改變想法。」
「不要浪費這次機會,逆轉時空之前,去她那看看有沒有適合的小系統,做好萬全準備。」
……
於是他就去了。
站在在一個七歲的小女孩面前。
「你想要什麼系統?」小女孩仰著頭問。
他望著滿屏的名字,認真挑選了一個:「就它了。」
《戀愛腦系統》
挺適合那女人的。
這一回,他要她只看著自己,少操那些不該操的心。
——
畫面定格在李穆設定好時光逆轉的確切時刻,並按下確認鍵的那一幕。
眼前光芒再度出現,將她捲入其中。
片刻後,她淚流滿面地睜開了雙眼。
李穆忐忑地看著她,輕問:「現在,你知道為什麼了嗎?」
裴琳琅撲進他懷中,泣不成聲:「你才是那個大傻子。」
李穆卻開心地笑了。
「你才傻呢。竟然以為我會把你當成誰人的影子。」他好笑地說:「你覺得,天上地下,我還能找出另外一個,與你一摸一樣的裴琳琅嗎?」
「如果有的話,為什麼我在那麼多的時空,輾轉遇上了多少女子,依舊對你念念不忘?」
「還是那句話。你能是誰的影子?誰又能是你的影子?你這樣說,不但是輕看了我,也是在輕看你自己。」
裴琳琅哭得更厲害了,在那個古怪的狀態里,她雖然口不能言,也觸摸不到任何人,卻能夠感同身受男人的一切喜怒哀樂。
她執意要嫁李澤,與他斷情的那晚,他是如何痛徹心扉;
此後十年,她在長安城裡成婚生子,沉溺於爭權奪利,根本無暇念及他,他卻將她時時刻刻銘記於心,常常惦記,甚至年年都要去十里梅林,為她折下一支開得最美的梅花,藏於懷中;
重逢後,她刻意逢迎,他明知是局,明知她另有所圖,卻心甘情願入局,做她裙下之臣,為她南征北戰,為她震懾朝野;
她以為是自己長袖善舞,才能周旋在兒子和他之間,讓他們維持了虛榮的和平。殊不知,李浩是自知年紀尚小,能力不足,隱忍蟄伏罷了;李穆才是硬生生地為了她這個人,不斷退讓、妥協。
否則以他當時之權勢,皇位唾手可得,要不是在乎她,何必委屈自己。
只是這一回,她再不問他為何對她這樣無緣無故地好了。
她只要明白,在這個男人眼裡,心裡,她裴琳琅是獨一無二的就好。
等情緒慢慢平靜下來,她倚在男人懷中,撫著他尚年輕的臉龐,輕道:「以後,我再也不問了,我們一家四口,好好地過完這輩子,好不好?」
李穆沒有回話,覆上深情一吻。
她溫柔回應。
「你不問,我卻還有一事不明。」他輕輕地說。「你也看到了,輾轉那麼多個世界,那麼多個時空,我心心念念的人,依舊只有你。」
「裴琳琅,我畢生所求,不過與你白首。與你生生世世,再不分離。」
「我為你做了這麼多,就算知道再重來一次,你這個壞女人眼裡依舊只有權力和地位,我還是想得到你。你想要皇位,我就替你去爭;你想要做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我就給你後位,只你一人。你想要你的家人們顯赫安康,我也都如你所願。包括我們的孩子,只要有我在一日,我絕不叫他們受任何委屈,也不會有任何危險。若這些還不夠,你便是想要攝政,想要至高無上的權力,我也可以退位,讓你做女帝。」
「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心裡有我嗎?」
裴琳琅聽了,又想笑,又想哭。
想到她所看到的那一世里,男人為她所做的一切;
想到他為這重來的一世,付出了多少,她再也不忍心拿喬:「怎麼沒有呢?我可是裴琳琅,若非心裡有你,我為何要冒險生下念念?」
何不將計就計,一碗湯藥下去,真的小產了事?
「若非心裡有你,我為何要答應與你遠走高飛?」
何不與李浩聯手,假意答應,等他交出兵權實權以後,用計逼他就範。
李穆越聽越是高興,心裡漲得滿滿的,只是不等他表達出自己的高興,裴琳琅已經繼續道:「有些話,你或許不愛聽,可我得說,能讓我裴琳琅心甘情願用性命相護的,唯有我至親至愛之人。」
「我的父親,我的妹妹、弟弟,兒女。」她雙手捧著他越來越難看的臉龐,認真地說:「和你。」
「若那天那個人抓的不是念念,而是你,我依然會那樣做的。」
李穆動容,卻將她緊緊抱住:「不行!不論那個人是誰,裴琳琅你信我,此生我必護他安全,你絕對不許擅作主張,不顧自己性命了!」
裴琳琅被他抱得根本喘不過氣來,便知道當日那一幕已成了他心中極重的心魔,只怕今生都難根除。
暗嘆一聲,輕哄道:「我知道了,我聽你的就是了。」
李穆這才鬆了口氣:「琳琅,我好高興。」
他此刻無比慶幸自己用最後的一點積分,兌換了這個記憶碎片,將前世與裴琳琅初見之後的點點滴滴,都刻錄在其中。
其實回來後,雖然順利地將她一點點拉到自己身邊,與她名正言順地做了夫妻,生兒育女。
他一面歡喜,一面又失落。
有太多隻屬於他一個人的記憶了,而這些記憶又無比沉重,經常會挑動他緊繃的神經,使得一些陰暗的情緒不自覺就洶湧而出。
他自認是個內心強大的人,卻也有控制不住的時候。
在成為快穿任務者的那些年,他之所以一個勁地接爭霸世界的任務,喜歡帶兵打仗,不止是因為在那樣的世界裡他完成任務的速度、賺取積分的速度夠快,還因為他需要用殺戮來麻痹自己,越多的殺戮,越能夠讓他釋放心中那些負面情緒。
哪怕知道那樣是在飲鴆止渴,他也停不下來。
他需要積分,需要做任務,也需要發泄!
可是在這個世界裡,他不能再這樣做了。
這是他的原世界,更是裴琳琅的唯一世界,他不能讓這個世界秩序混亂。所以回來以後,除了那次出征異族,他時時刻刻都在努力壓抑自己的那些記憶,免得一不注意,就被某個回憶挑起情緒。
系統曾經告訴過他,想要根治這種毛病,只有兩種辦法,一是釋懷,二是找人與他分享這樣沉重的記憶,最好那人,是能與他心意相通,讓他全心信任的。
釋懷,是釋懷不了了。
他知道自己這人,就是個死心眼,不論是看上的東西還是人,越是喜歡,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執著。
分享記憶的話,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裴琳琅,可他無法確定這個女人到底有多喜歡自己,知道了前世發生的一切後,又能否接受自己。
直到今晚她的試探。
還是想要他讓權的那種試探。
或許是他每回都太主動,以至於裴琳琅嫁給他以後,一直都很安分。為他打點後宅,生兒育女,不爭不搶的。
相比之下,反而是他特別著急想要把所有事都安排妥當。
著急地打下這天下,著急地讓裴家人脫險,著急地讓她母儀天下。
好像只有這樣,她就會放心地留在他身邊了一樣。
如今他都做到了以後,反而看不清女人的心思了。
裴琳琅到底是因為他足夠上進,讓她樣樣都有了,才如此安分。還是因為對他動了情,所以跟所有普通女人一樣,心甘情願地留在他身邊呢?
好在不知為何,她今晚突然就又對他試探起來。
試探好啊,說明她開始有其他所求了。
更叫他意外的是,這個傻女人懷疑的竟是他的真心,他就更高興了。
她要不是對自己有感情,何必如此試探?他二話不說就拿出了記憶碎片,讓她看個明白。
因為他想要的答案,不只是這一世的裴琳琅心裡是否有他,也包括那一世。
而且只有和他一樣,都擁有了上一世全部的記憶,她才是真正的裴琳琅。
他至死不忘的裴琳琅。
這一刻,李穆感到無比地放鬆。
他真真正正地感受到自己內心深處缺失的一角被補全了,嚴絲合縫,再無破綻。
……
兩天後,李穆下旨,讓裴琳琅以皇后之尊,同他一起上朝,共治天下。
此事引得朝野上下萬人震動,無數老臣竭力反對,以辭官相挾、以性命相逼,要求李穆收回成命。
可李穆不為所動,還讓他們:「想死的趁早,想辭官的一起滾,我大慶泱泱大國,還沒有到找不出幾個握筆桿子寫字的人的地步。」
當即就有個頭髮花白的老臣受不得這刺激,哇地一聲,吐出一口血,被人倉皇抬走。
李穆的臉色依舊冷淡,挑眉問眾臣:「還有人有異議嗎?」
他足夠強勢,也足夠堅定,再無人敢置疑什麼。
裴琳琅自此成為古往今來第一個上朝議政的皇后。
很快眾人就發現,裴琳琅並非空有美貌,只會攝人心魄的妖后。
她才思敏捷,眼界與心胸不輸男兒,在朝堂上要麼閉口不談,一旦開口,必是獨到見解,久而久之,眾人都習慣了在龍椅上,還有一位與皇帝平起平坐的女人。
有時邊境不穩,李穆御駕親征,也會放心地將國事交到她一人手裡,由她全權作主。
帝後之間的信任,當真無與倫比。
裴琳琅一直記得自己在李穆的記憶中所見過的神奇世界。
就是那個女孩也能和男孩一樣上學讀書,公平競爭的世界。
甚至不只記得,可以說,她是念念不忘。
「你說,我們能否也學他們一般,讓女子也有自己的私塾,能夠上學呢?」她這樣問李穆。
彼時,他們已將異世界裡所學到的種種都搬運了過來。
增產糧食、更新軍備、造橋鋪路,大興免費的國學院以取代私塾,試著讓窮苦人家的孩子也能有書讀;又廣開言路,通過科舉選拔各種各樣的人才,為國效力。
再開個女學?
李穆看她一眼,微笑道:「你若想做,儘管去做便是。」
裴琳琅喜出望外,俯過身去在他唇邊落下一個香吻,算是獎勵。隨後便熱火朝天地辦起了這個女學。
妹妹裴琳瓏也對此事無比上心,裴琳琅便讓她做自己的副手,做女學的主事人。
知道這個妹妹與自己一樣,心有乾坤不甘平庸以後,裴琳琅就更欣賞她了。可惜此生她與李穆都在,怕是不能讓她當古往今來第一位女皇帝了,那就只好在其他事上,多多彌補。
這一次,她沒有再為妹妹挑選什么娘家,而是鼓勵她順其自然。
若是遇到了心儀之人,就勇敢與其攜手一生,到時,她也會用系統那換來的藥,治好她的不育之症。
若是沒有,就來當自己的女官,與她一起,協理朝政!
裴琳瓏一心撲在女學事業上,直到四十多歲,才遇到各方面都能與之匹敵的良人,但面對姐姐拿出來的藥,她思襯片刻,搖頭拒絕。
「我雖成婚,但那是因為,我與他有相同的目標,就是攜手共創另一番事業。若有了孩子,反倒不美。順其自然吧,這藥我不吃。若我與他命里該有子嗣,便生下,若沒有,也無妨;正好我也想看看,要是我生不了孩子,他是不是還會對我如初。」
裴琳琅聽了,便也默默收回了那枚藥丸。
「你決定了就好。」
後來,她又啟用許多女子做文官,來打下手。
如此上行下效,大慶女子的地位便越來越高。
一開始裴琳琅是高興的,她覺得這種憑一己之力讓所有人過得越來越好的感覺很不錯。
直到……
時光如白駒過隙,長子李延、長女李念漸漸長大,卻好似都遺傳了她裴家人骨子裡對權力的熱愛,竟開始對彼此有了嫌隙,這讓裴琳琅很是失望。
「我是不是錯了?」裴琳琅困惑地問丈夫。
若長子懦弱無能,念念取他而之也就罷了。
可兩個孩子都有足夠的能力和才學。
李延是嫡長子,做了多年的太子,是最合適的儲君人選。
可惜他們這對父母,因前世的記憶,出於補償的心理,總是下意識地偏愛女兒,以至於讓所有人都以為這個江山,只怕也會傳給長女,再沒有什麼傳男不傳女之說。
這些話語也讓李念生出了不一樣的念頭。
所以小時候還相親相愛的兄妹倆,如今越長大,越不和。
裴琳琅發現以後,深感不安。
「他們骨子裡不僅有裴家的,還有我李家的。」
雖然心疼妻子的煩惱,但李穆依然忍不住申明說。
「這座皇宮或許有種獨特的魔力,所有在這裡生活久了的人,都有對至親拔刀相向的能耐。」
他嘲弄地說,回想起自己幼年時的經歷。
父親的漠視,兄長們的欺辱,宮人們的踩低捧高,甚至……
連生下他的那個人,一度也因為受不了那樣昏暗的日子,幾乎要被蘇貴妃派來的刁奴蠱惑,相信她所遭遇的一切磨難都是因為生下了自己這個多餘的皇子。
若是他不在了,她便能重新過上安穩的日子。
那個懦弱又毫無主見的女人吶,竟然還真就在某個夜晚對他拔刀相向。
幸好他及時醒來,力氣也足夠大,才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也是那個女人不斷地哭求,才導致剛滿十六歲的他,自願請求去西北那樣最荒涼的地方,為國戍守邊疆。
在時空站停滯的許多年裡,他其實不止一次地想過,他越是認識裴琳琅這個女人,越對她痴迷不已,是不是就是因為,她和那個女人從骨子裡就不一樣?
有的人當了母親,依舊懦弱。
不惜用親生骨肉的性命來換取自己後半生的安穩。
裴琳琅卻能為了念念,為了他們的女兒,毫不猶豫地放棄自己的性命。
當初坦誠相待,他不曾刻意去回答自己為何對她情有獨鍾,生死不渝。
但其實他心裡早已有了答案。
年少時,或許是被她出眾的容顏所惑,被她別具一格的性情所吸引;
後來,是一年年的求之不得,讓他一朝得償所願,便再也欲罷不能;
再然後,是有了女兒,他以為兩人之間,再也斬不斷的羈絆;
但真正叫他徹底愛上這個女人,至死不忘,拼盡全力也要回來與她再續前緣的,是她那晚,為了救女兒,毫不猶豫的一躍。
從此裴琳琅這個人,真真正正地被鐫刻進他的骨血中,哪怕過了數萬年,依然歷久彌新。
這個女人總說自己冷血無情,權欲薰心,但其實她所做一切,再無私不過。
只要是至親,就都被她放在她自己之前。
想到這裡,李穆輕笑著摟過裴琳琅道:「多大點事,要是他們都喜歡稱王稱帝,我再去給他們打下一個江山來不就好了?」
那幾個小崽子如何自相殘殺他都不在乎,可他不想她為此煩惱。
裴琳琅沒有明白過來,他又解釋了句:「你忘了,那個名叫現代的世界之所以有那樣多的知識,是因為他們身處於未來。而每個世界相差的就是時間,地域卻是大同小異的。你可還記得,那圖書館裡時常掛著的世界地圖?」
裴琳琅眨巴著眼睛,目光越來越亮。
第二天,李穆就帶了自己所畫的輿圖,將自己和裴琳琅的所有孩子都叫到了一起。
當著他們的面,將那張輿圖緩緩打開。
「你們是不是以為,大慶就是天下?」他悠悠地問。
「世界很大。」
「你們還年輕。」
「不要執著於這一畝三分地。」
「大慶是老子我自己打下來的,所以我能為所欲為。」
「你們要是真覺得自己也能行,自己去打好了。」
「誰打下來的地盤最大,誰就是我的繼承人。不論男女。」
說完這話,滿意地看到站在最前頭的長子李延和長女李念,眼中雙雙迸發出驚人的鬥志,他輕輕一笑,瀟灑離開。
一群小鬼頭,吃飽了閒的沒事幹就知道窩裡鬥。
乾脆都給老子滾出去征服世界好了!
就沒人跟他搶媳婦了。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