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馬建軍半信半疑, 如今到了家中，看見被老娘攆去廚房的馬建明，熟練地系上一看就是他專屬尺寸的圍裙, 開始生火做飯；忙忙碌碌地整治了三菜一湯，等一家老小都吃過飯，他又默默刷鍋洗碗，將廚房規整得和最初那樣乾淨。
一系列行雲流水的操作，甚至讓他看出了軍中訓練有素的老兵風範。
顯然, 他的戰友非常坦誠。
所說一切，皆為真相。
到了晚上，他看見那個傻瓜弟弟, 又開始生火, 燒了一大鍋水，又找出三個木桶。
「需要幫忙嗎？」他輕聲道。
馬建明呆呆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忽然間瞪大了眼睛，像是才發現他在這裡一樣，大嚷起來：「對哦, 我都忘記大哥你回來了！那這個家裡就不是只有我一個勞動力了啊！你大爺的，你怎麼不早點出聲！這倆木盆一個是娘的，一個是大嫂和倆侄子的, 你自己裝上熱水, 給他們送去！」
馬建軍嘴角一抽, 反手就是一巴掌，重重地拍上他的後腦勺。
滿意地看見沒禮貌的傻弟弟疼得齜牙咧嘴，他才問：「裝熱水幹嘛。」
「泡腳啊！」馬建明翻了個白眼, 一副你這都不知道的嫌棄姿態。「也不知道老娘從哪看到的, 說是女人晚上泡泡腳, 能睡得更好。嫂子懷孕後期開始大家就有這個習慣了。還真別說，這法子挺有效的，秀婉開始泡腳以後，晚上是覺得暖和多了。」
鍋里的水開了，他先給自己的木盆里裝了半盆，隨後兌了些冷水，等溫度差不多了，才高高興興地捧回自己房裡。
馬秀婉在兩個月前，也為他誕下了個漂亮的小閨女，馬建明心裡高興，伺候起母女倆來，真是比誰都得勁。
「記得兌冷水啊，要是燙傷了嫂子和孩子們的腳，看娘不打死你！」臨出門前，馬建明極富經驗地扭過頭來，叮囑道。
馬建軍十分無語地回了一記白眼，目送著傻樂的弟弟回房，隨後一手端起木盆，另一手拿了兩個熱水瓶，走進了自己房中。
在妻子楊曉雅溫柔的注視下，他將水盆放在床前，灌入其中一個熱水瓶里的冷水，當場調試水溫。楊曉雅則先喊來龍鳳胎，替他們先洗了腳。馬建軍見狀，輕聲道：「我還要去給娘送水，這邊還有一瓶是熱水，要是水涼了，你就加點，多泡泡。」
楊曉雅輕笑著點頭，不同於往日小叔子送來的溫馨，她如今心裡像吃了蜜一樣甜。
馬建軍回以一笑，出了房間，又回到廚房，將剩下的熱水如法炮製地送到了老娘房裡。
馬老太恭候多時了，本來心裡還在嘀咕老二這個缺心眼的是不是又忘記了時辰，結果來送水的竟然是剛歸家的大兒子，那一腔被小孫孫一句奶奶所壓下去的母愛終於被引爆，馬老太紅了眼眶，感動地說：「老大啊，你瘦了。」
已經到家一整天，終於得了老娘一個正眼外加一句標配台詞的馬建軍：……
很想感動，但真的感動不起來。
「娘，兒子不在家這段時間，辛苦你了。」馬建軍蹲下身，親自為馬老太除掉鞋襪，為其洗腳。
馬老太享受著來自大兒子的孝順，也感受到了他話語裡的感激之情，心中很是暢快。「辛苦什麼呀，這不都是我老婆子該做的嗎！」
其實現在的日子，是真的不錯。
小窮鬼送來的吃不盡的糧；
姜小琴那死婆娘走後，村里也沒有讓她不痛快的人了；
兩個兒媳婦手藝還都不錯，每次給她做的新衣服，都能讓她在其他老太太面前出盡風頭；
老大在外掙錢，老二就在家裡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更別提還有兩個可心的小孫孫；
也不知道為什麼，馬老太就是覺得兩個小孫孫特別討她喜歡，只要有兩個小孫孫在眼前啊，她有再大的脾氣，也發不出來。
馬老太一開始以為這是隔輩親，畢竟她自己生的兩個兒子，她就沒待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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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老二家的小閨女出生後，馬老太發現，自己也沒太大感覺。
她反正就是喜歡老大家的那對龍鳳胎，不論哪個，無關男女，就是喜歡！
她率性慣了，既然不知道為什麼，那就不去管，只順著直覺去待他們好就是了。
「娘……」馬建軍偷偷看了他娘一眼，突然對接下來要說的話感到一絲抱歉和忐忑。「我這回回來，其實是想帶他們娘仨去隨軍。」
「啥？」馬老太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這話的含義。「你要帶走大小寶？！」
看著突然變臉，從慈祥老母突然變回從前那個潑辣老婦的母親，馬建軍頭皮發麻，情不自禁地壓低聲音說：「我這不是升職了麼，已經到了申請家屬隨軍的資格。我還分了套房子，有三個臥室呢，娘，要不你跟我們一起過去？我那邊還有軍屬幼兒園，孩子到了兩歲就能送過去了，學費全免。娘，你看大小寶這麼聰明，是不是該早些讀書？讀書的孩子更聰明，長大更容易出息。你看我要不是當年上過幾年學，也不會升得這麼快，這麼順啊。」
眼看著馬老太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今天又親眼目睹了老娘與孩子們的祖孫情，馬建軍不由得生出一絲心虛，說到後來，幾乎是下意識地就邀請老娘一起去了。
……天知道，他原先根本沒有這個打算！
他只想帶走妻兒！
不過這話威力極大，馬老太的表情幾乎是瞬間陰轉多雲，還差一點點，就能見到太陽了。
只要兒子沒想讓她跟小孫孫分開，就一切都好說。
而且他說的那個幼兒園，讓孩子上學的事，還真有一點點戳到了馬老太的心上。
她雖然沒覺得知識有多麼神聖吧，但也不排斥讓孩子們學習，老大跟老二當年都是初中讀畢業了的，甚至老大還讀完了高中，要不然軍隊也不會這麼容易要他。
不過從孩子們身上，馬老太也確實看到了知識帶來的好處。
老大現在的前途是沒得說，村里與他同輩的那些，哪個都沒他出息；
老二那腦袋也是村里數一數二的靈活。這年代，嚴禁私售，可老二每次都能把多出來的獵物，甚至家裡兩個兒媳做的一些針線活賣出去，換回可觀的利潤，做得還悄無聲息，安全妥當。
再加上這兩個小孫孫，可以說是馬老太的心頭肉了，出於偏愛，她篤定倆孩子必有其過人之處，將來註定是要有大出息的！
只要有可能，當然要好好培養！
不過馬老太唯一的猶豫是，自己真的要跟過去嗎？
「你讓我想想吧。」馬老太回答說。
她打算明天去找王老太說說，討個主意。
可誰知道，大兒子剛端著洗腳水出門，小窮鬼的聲音就響起來了：
【滴——發布任務：請宿主答應隨軍，跟著兒媳婦一起去宣示主權！任務完成後，即可得到獎勵：一百元！】
馬老太蓋被子的動作一頓，奇怪地問：「小窮鬼，什麼叫宣示主權啊？」
【回宿主，根據本系統監測，在您大兒子的工作地點，有人正在糾纏他。作為一名出色的婆婆，當然也要幫助兒媳打跑名不正言不順的壞女人。給予兒媳足夠的底氣！】
「啥？」馬老太不敢相信：「你是說有狐狸精看上了我家老大？」
【是這個意思沒錯。】
「嘶，老大可是在部隊裡，那都能有狐狸精啊？」馬老太嘖嘖出聲，一邊搖著頭，感慨世風日下。隨後，她又表示：「那老娘還真得出馬，就楊曉雅那慫里慫氣的兔子樣，哪能是狐狸精的對手啊？我可不能讓我的大小寶沒了娘，這俗話說得好，有了後娘就有後爹，要是沒了楊曉雅這個親娘，我的大小寶不得被欺負死？」
馬老太一通分析完，果斷地做出選擇後，便翻身睡下了。
另外一邊，馬建軍回到房中，龍鳳胎已經被哄睡了，他就著妻兒用過的洗腳水，自己也收拾了一番，隨後才上床躺下，將兩年未見的妻子摟進懷中。
二人親昵繾綣到半夜，才擁在一起，倦懶地說起私話。
很多事在信中都有說過，但也有很多事，只能面對面說。
比如——
家中這一批來歷不明的財富。
「如今，二弟悄悄做了些事，雖然可以解釋這些東西的來路，可這到底也不是正路。不過好在，家裡的人都低調，沒有想過要去張揚些什麼。娘的幾件衣服，我都說，是用你寄回來的獎金買的。」楊曉雅輕聲說。
馬建軍無意識地把玩著妻子纖長的玉指，這雙手，比當年初見時還要美了，細白柔嫩、指如蔥根，一看就知道這兩年日子過得就不錯。
家裡的情況他也看見了，水平的確優渥：櫥櫃裡份量不大但種類繁多的糧食，蛋肉都不缺；家裡人的衣服也都看得出來是這一兩年新做的；跟村里其他面黃肌瘦的鄉親比起來，他們家從娃娃到老人，個個面色紅潤，一看就沒挨過餓。
而且他剛才在老娘房裡時，也看到了那一台被他娘愛若珍寶，藏在角落的縫紉機。
這確實是一批來歷不明，卻份量不小的財富。
「一點線索都沒有？」他緩緩問：「不管是糧食，還是布，又或者是棉花，份量都不小，尤其那台縫紉機，總不可能自己長腳，大晚上的跑進咱們家吧？」
但凡是人做過的事，總會留下痕跡。
可是楊曉雅卻搖搖頭：「真的沒有，不止我看不出來，家裡其他人也都看不出來。」
「那就繼續裝不知道吧。」馬建軍很快就想通關鍵，媳婦兒或許看不出來，因為據她所說，家裡開始發生改變的時候，剛好是她懷孕滿五個月以後，那時她的肚子已經大了，老娘就沒再讓她插手家務，尤其是廚房煮飯的事，而是一股腦地都推給了傻瓜弟弟。
他雖然一直稱老二是傻子，但其實心裡清楚，老二該有的心眼並不少。家裡多出來的糧食跟值錢東西，不可能瞞過那小子的耳目。估計那些東西，就是他使了手段弄回來的，只是和老娘一起，瞞著他媳婦兒罷了。
他自詡是大哥，而自己的媳婦兒和孩子在這兩年裡，又明顯受了弟弟許多恩惠。所以對弟弟憑本事弄來的東西，他不會起覬覦之心，也不打算去質問。甚至，他還忍不住盤算，自己在這片地區有沒有轉業來的戰友，要是有，他得去打聲招呼，萬一弟弟那邊出了什麼事，他們可以照顧一些。
夫妻倆又說了會兒貼心話，才緊緊相擁著睡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馬建明在一小時前，剛和自己的媳婦兒馬秀婉說過：「我就說嘛，家裡那些東西肯定是大哥托人帶回來的！你看他回來，看見那些東西，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問都不問一聲！而且一年前他戰友來的時候，偷偷塞給大嫂一筆錢，我都看見了。怪不得老娘突然就對大嫂這麼好了，不讓她沾家裡的一點活，跟伺候祖宗一樣伺候她。一定是大哥教她用金錢腐化了老娘！」
不過話說回來，大哥去參軍也沒幾年，竟然有這樣大的本事，悄無聲息就掙回來這麼多錢……能耐人啊。
不愧是大哥。
兄弟倆互相將家裡莫名其妙出現的糧食物資都推到了對方頭上，雖然嘴上不說，但在心底里都不自覺地高看了對方一眼。
至於從始至終都沒想過應該給家裡出現的東西按個合適來路的馬老太，依舊深藏功與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