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用劍

2024-11-16 11:41:18 作者: 心珠
  鏘

  高亢的琴音突然劃破夜空

  彎彎的月牙隱於雲後, 深沉的夜色中,在懸崖上,有一個人形的輪廓隱隱端坐在崖邊, 黑暗中,唯有手下的尾琴散發著星點光芒。

  隨著激昂的琴音,星芒明滅,如同彈奏的旋律般流轉跳躍。

  一曲罷,琴音變得舒緩, 換了另一首曲子。

  山間溪澗,潺潺流水,雀躍歡跳, 珠玉飛濺。

  七色流光溢彩, 又處在高處,看起來極是顯眼。

  丹蚩坐在萬梅山莊對面的山頭,彈著幻彩流音琴,回想著那些音修彈過得曲子,一曲一曲彈得興起。

  清晰悅耳的琴音響徹整片山頭, 不知疲倦。

  換了不知道第幾首曲子後,連綿流暢的琴音微頓,前面夜色中白影閃過, 一直等的人出現在了面前。

  丹蚩嘴角上揚, 伸手按在琴弦上, 笑著問他,「吹雪今天可收到了邀請?」

  西門吹雪冷冷的看著他。

  「是你」

  「為何?」

  他的語氣沒有起伏,清冷淡漠, 平靜的陳述, 聽不出絲毫驚訝的感覺, 便是疑問說得也平靜無波,讓人覺得答案如何都無所謂。

  丹蚩隨手撥弄幾根琴弦,短促刺耳,毫無旋律的弦聲聽得人心緒浮躁。

  這時他才說道,「那人的手上有一柄利器」

  西門吹雪看著他,「你想說什麼」

  丹蚩突然拂袖起身,惱人的弦聲戛然,耳邊恢復清淨。

  「一柄劍再利,終歸是死物,若想發揮出最大的能力,便要有適合它的人。」

  「寶劍有靈,每當它們出世時,做的第一件事往往便是自己尋找合適的主人。」

  「若是強行奪取」他頓了一下,道,「得到劍的這個人若沒有駕馭劍的實力便會成為劍的奴役,供它驅使。」

  他看著西門吹雪,西門吹雪點頭,「不錯」

  丹蚩突然抬手按在他的胸口上。

  「你這裡有一把天下間最鋒利的劍」他道。

  

  「這把劍已被打磨得足夠鋒利,而你,又是否有這個能力駕馭?」

  「呵」

  西門吹雪突然發出一聲冷笑,瞬間多了幾分鮮活。

  「這便是你今天來的原因?」他問。

  丹蚩點頭,緩聲道,「我很好奇。」

  「那你可以回去了。」

  西門吹雪聲音冰冷,又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如來時一般離開了。

  丹蚩站在崖邊沒動,目送那抹白影慢慢消失,看著遠處的萬梅山莊,突然咧嘴一笑。

  旋身落地,一撥琴弦,舒緩的琴音傾瀉而出,和緩的琴曲輕柔飄蕩在夜色中,變得更加靜謐。

  於此同時,他突然緩緩開口。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聲音清雅,緩聲低吟,如同在耳邊細語,動人心弦。

  丹蚩念著這裡人喜歡的情詩,越念興致越高。

  忍不住眉眼帶笑,聲音愉悅。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求之不得,輾轉反側」

  「」

  旖旎的琴音配合著深情的詩詞,不斷迴蕩在萬梅山莊周圍,徹夜不息。

  山莊內,福伯眯眼聽著這些熱情詩詞,看著剛剛從外面回來的莊主。

  忍不住感嘆,年輕真好啊!

  光禿禿的山腰,寒風捲起枯葉

  兩人站在兩邊

  白色與紫色

  西門吹雪和卓東來

  沒有紫禁巔,沒有圍觀者,一地枯葉,三兩枝椏。

  兩人的決戰便在這簡陋的小山坡上。

  「你的劍呢?」卓東來看到西門吹雪手上空無一物。

  「世間萬物皆是我的劍」西門吹雪表情冷漠。

  他周身的氣息冷漠疏遠,雙眼更似看透了世間一切般。


  被這樣的眼神掃到,那瞬間被人看透的感覺,對於卓東來這樣的人來說,非常不舒服。

  當初他沒有去皇城看決戰,現在才發現,收集的信息再多,聽人描述的再詳細,也沒有此時直面的壓力大。

  現在他倒有些理解那幾個皇宮侍衛為何無法動手了。

  不過卓東來到底是卓東來,所以他頂著這種壓力,泰然自若的開口笑道,「那我倒是占了便宜」

  他握緊手中的劍。

  西門吹雪的視線跟著看過來,看向他手裡的劍。

  「這也是我的劍」

  他道,聲音沒有起伏,是在陳述一件事實,或者是一種提醒。

  卓東來手上握得更緊,眼中更加凝重。

  西門吹雪還是在看著他手裡的劍,突然道,「這把劍不適合你。」

  卓東來:「絕世利器,有能者居之,沒有什麼適不適合。」

  西門吹雪抬頭看他,陳述道,「你不是劍客」

  卓東來沒說話

  他以前一直用的是刀,確實不是劍客,不僅不是劍客,他甚至也不是刀客。

  西門吹雪又道,「所以我本不會與你決戰。」

  卓東來看著他

  西門吹雪:「但是現在我卻在這裡」

  卓東來眼睛轉了轉,問,「因為一個人?」

  西門吹雪沒說話。

  卓東來突然道,「其實我也不想與你為敵。」

  他這樣說的時候,臉上也跟著露出無奈的樣子。

  「但是我受人所託,來殺你。」他嘆氣。

  說完看著西門吹雪問,「西門莊主可知道我是受何人所託?」

  西門吹雪的表情始終淡漠,此時眼神已不在他的身上,轉向了別處。

  如此,自然是沒興趣的。

  卓東來眼底閃了閃,仍然不動聲色道,「傳聞西門莊主已經斷情,看來是真的。」

  西門吹雪冷漠的站在那裡,既不打斷他,也不回應,卓東來說多久,說什麼,都可以隨意,因為這些都與他無關。

  卓東來眼神沉了沉,但是即使西門吹雪沒有聽,他也仍然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如此,難怪丹師要殺你。」他笑道,「世上的感情,最痛苦的,莫過於求而不得,而最聰明的做法,便是毀了得不到的。」他的語氣很是感慨。

  這時西門吹雪的視線緩緩轉到他身上,冷淡的說了一句,「自作聰明的人,很多。」

  語氣仍然沒有起伏,聽不出是嘲諷還是嘆息。

  卓東來暗自皺眉,這與他所想的不同。

  卓東來最擅長的是,是找到敵人的弱點,一擊即潰。

  這是他一貫的行事作風,他享受這樣的過程,也享受裡面的成就感,所以他即使武功很高,但是在與人對戰時,動手的時候卻很少。

  因為武功不過是他達到目的的一種方式,能用喜歡的方式解決時,他一貫不喜歡動武。

  所以,對於自身的實力,他足夠重視,也練得比任何人都刻苦,但是他卻清楚的知道,這並不是他的全部,他生命的意義也並不在此。

  除了欣然接受它帶來的實力外,對於裡面其它的東西,他向來嗤之以鼻。

  所以他即便握著絕世利劍,也不會成為劍客。

  對著絕世的劍客,也從沒想過切磋。

  在來之前他已經分析過自己和西門吹雪的實力,之後他便決定要找出西門吹雪的弱點,用言語亂其心智,趁機取勝。

  西門吹雪看得不錯,他不是劍客,為了勝利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更何況他此次前來本來也不是為了比試,他是要活著甚至是殺了西門吹雪,治好自己的殘疾。

  卓東來是一個十分謹慎的人,更喜歡追求完美。

  因此他以前每次決定出手的時候,都必然是要先做了一系列安排,有了十足的把握之後。

  他喜歡這種將對手玩弄於股掌之上的感覺。

  此次的事情雖然出乎意料,沒有給他太多的準備時間,但是在來之前他也在心裡想出了一系列的計劃。


  別的算計對西門吹雪這樣的人無用,因為他除了劍,對別的事情都不感興趣。

  但是這樣的人又很好對付,因為他是一個純粹的劍客。

  純粹的人在某方面也會很單純,一旦被擾亂了心神,無論有多麼強的實力都必輸無疑。

  所以剛才他才說了那麼多話去試探,但是無論他說什麼,西門吹雪的情緒都沒有絲毫的起伏。

  即便是聽說丹蚩要殺他,氣息也沒有絲毫變化。

  他一直在觀察,但是都沒有找到絲毫切入的破綻,沒有破綻怎麼進一步亂其劍心。

  卓東來暗自揣測。

  莫非是他看錯了?丹蚩不是他的弱點?

  可這是他根據消息分析得出的最可能的結論。

  而且他僅表現出來的不同也都是與那人有關。

  若這也不是他的弱點,那其他的便更加不可能。

  他不相信,世上有真正完美的人。

  卓東來的心思快速轉動,暗自調整計劃。

  這時西門吹雪突然問他,「你已經說完了?」

  卓東來抬頭,謹慎的看著他,點頭。

  西門吹雪仍然面無表情,只道。

  「那便開始吧」

  卓東來握緊手中的劍,突然笑道,「淚痕劍乃是絕世神兵,曾經有一個孩童拿著他,屠了村落,現在劍在我的手上,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實力正在飛速提升,你雖然被稱為劍神,赤手空拳也不是我的對手,你確定現在不再找一把劍?」

  西門吹雪眼神冷漠的看著他,「不用」

  在他說話時,卓東來手上劍身一正,突然率先出手了。

  森寒的劍氣迎面刺來,眨眼便到了近前。

  西門吹雪表情不變,沒有驚慌,也沒有被突然偷襲的憤怒。

  見此,卓東來鬥志更盛。

  就算沒有擾亂西門吹雪的氣勢,他也不是沒有一戰的可能。

  卓東來對自己很有自信,在對戰中,他未必還是找不到機會。

  而現實往往喜歡嘲諷,卓東來突然發現,那把淚痕劍不知為何插在了他自己的胸口上。

  而西門吹雪卻站在不遠處,白衣飄袂,清冷疏遠,潔白的衣衫纖塵不染,整齊的髮絲服帖柔順。

  讓人恍惚覺得他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動過。

  卓東來的表情有些茫然,直到現在也不明白自己的武器怎麼會出現在自己的身上。

  直到突然感覺到,身上的血液源源不斷的湧向傷口,被劍吸收。

  他痛哼出聲,一口血噴出來。

  直到此時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敗了,他居然敗了。

  卓東來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大,裡面清晰的浮現出恐懼,瞪了一會兒他的雙目逐漸變得赤紅。

  「我不會輸」

  「我不可能輸」

  他突然大聲嘶吼起來,眼前似乎有一個看不見的敵人,他憤怒的喊道。

  「我不會認命的」

  「我不是兇手」

  「我不該受這樣的懲罰」

  同時他的表情也不斷變幻,時而陰狠,時而脆弱,混亂無序,似乎陷入了某種幻想中。

  「弟弟,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要怪我」

  「你是個兇手,你從出生起就是個兇手。」

  「我已經受到懲罰了!」

  「哈哈哈,這些都是你應得的。」

  「你還想做正常人,痴心妄想」

  「你是個罪人,你要一直這樣贖罪」

  「哈哈哈」

  他揮舞著手大喊大叫,又哭又笑。

  西門吹雪看著他這樣,微微皺了皺眉,視線移到他胸前的劍上。

  劍身隱隱泛著紅光,裡面有紅色的東西在蜿蜒流動,整把劍像是活了一樣,還在不斷的吸血。

  西門吹雪突然伸手握上劍柄,在他握上去的瞬間劍上的流光變得更快,紅光陡然大盛,同時卓東來也變得更加瘋狂,突然開始動手攻擊他。


  西門吹雪不為所動,握住劍柄,手上微微用力,瞬間將它從卓東來身上拔了出來。

  「哼」

  劍一離體卓東來便悶哼一聲跪倒在地上。

  西門吹雪看向手中的劍,劍身上的血光快速向上纏繞蔓延,眨眼便要纏上他的手。

  西門吹雪眼中突然一冷,手上用力,劍身劇烈的震顫了一瞬,然後突然變得死寂,劍上的紅光全部消失,詭異的凶戾也全部收斂,再次變成一把普通的利劍。

  不同的是,本來在劍脊上的那個淚痕跟著消失不見了,整個劍身渾然一體,平滑鋒利。

  西門吹雪看向卓東來。

  卓東來已經恢復了平靜,頭髮披散的坐在地上。

  西門吹雪看著他,突然說,「你實在不該拿這把劍。」這話他之前說過,現在又說了一遍。

  仍然是平靜無波的語氣,卻又好像莫名的能聽出幾分嘆息。

  卓東來沒有說話,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

  一身華貴的紫衣在胸口被染出了一團黑色,觸手濡濕。

  插在胸口的劍被拔出來時,他的傷口卻奇蹟的沒有血液噴湧出來。

  涓涓細流如同普通的傷口般緩緩滲出。

  他緩緩抬頭看向西門吹雪。

  要快到什麼程度才能做到這樣!

  轉頭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那把劍,看到了劍身上的變化,他仍然沒有開口。

  硬撐著站起來,一言不發的往山下移動。

  他走得艱難,每一步又十分的堅定。

  西門吹雪沒有阻止。

  看著他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山腳下。

  西門吹雪收回視線,突然開口。

  「他遭劍反噬」

  冰冷的聲音迴蕩在蕭瑟的山間,更添幾分寒意。

  他看向一個方向,對著那裡的空氣,冷聲道,「是你做的」。

  「如果本身沒有弱點,任何手段都無用。」

  在他的注視下,本來空無一人的地方,突然傳出聲音,同時一個人憑空出現。

  丹蚩現出身形,不以為意道,「他駕馭不了那把劍,便只能被劍吞噬。」

  西門吹雪仍然看著他,「是你」他說道。

  丹蚩無所謂的點頭,「即使沒有我他早晚也會走向毀滅。」

  自卑又自傲,認命又不甘。

  這是一個非常矛盾的人,每日活在痛苦的掙扎中,待到再也無法承受那天,便會滅亡。

  「我提醒過他,但是他不相信。」他道,「是他的自負害了他。」

  他說過,想太多會害了自己。

  一個本性高傲的人,凡事都要做到最好,但是身上發生的一切又讓他忍不住對自己的存在產生懷疑,竭盡全力也無法改變時便會下意識的找藉口逃避。

  將本身的殘疾歸於上天的懲罰並認同,高傲的本性又讓他不甘屈服。

  兩個不同的自己與自己爭鬥,無論哪個勝了,自己都會死。

  西門吹雪看著他,眼神淡漠,看不出情緒。

  丹蚩看著他,挑了挑眉。

  不得不說,現在的道侶連他也看不出到底在想什麼了。

  西門吹雪看了半響,問他,「他不是劍客,你卻執意要他來,為何?」

  聽到他問,丹蚩突然笑了,他笑道,「為了讓你看看他的下場。」

  西門吹雪眼神平靜的看著他,讓他繼續說。

  丹蚩:「我只是想告訴你,執意違背本性,只會被心魔所趁,然後像他一樣發瘋。」

  有了希望又再次絕望,傾盡所有的努力在一瞬間破碎,過去所有的掙扎也同時變成了一個笑話。

  如此刺激之下,心智陡然崩潰,又被劍中戾氣影響,才會突然變成那副發瘋的樣子。

  西門吹雪靜靜的聽著他的解釋,然後繼續看著他,問,「所以?」

  丹蚩看著他,想了想,道,「你本來便是人,一個有情的人,高興的時候會笑,難過的時候想哭。」


  「這些情緒你都有,是與生俱來的本性,但是你卻一直壓抑這些情緒,執意要無情到底。」

  「我擔心你有朝一日,亦遭反噬。」

  他一臉善解人意的笑道,突然又撫上他的胸口,輕聲道,「你這裡這把鋒利的劍,一旦失控,便是割己的利刃。」

  「很鋒利」

  「誰也攔不住」

  笑著看他。

  西門吹雪仍然那樣看著他,沒有說話。

  見此丹蚩臉上故作的表情收了起來。

  他微微皺眉,眼中變得認真。

  「吹雪,你當初選擇了救葉孤城,便說明你已經選了路。」

  「那為什麼又偏偏要裝作對我無情呢?」

  他歪著頭看他。

  西門吹雪仍然看著他,沒動,但是身上淡漠疏遠的氣息突然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冰冷。

  好似從塵世之外重新回到紅塵中。

  西門吹雪冷冷的低頭,看著他半響,就在丹蚩以為他還是不會回答的時候,他聽到有冰冷的聲音問他,「你的本性是什麼?」

  丹蚩微微怔了怔,眨眼對他笑道,「吹雪你終於對我感興趣了。」

  西門吹雪沒有理會他的調戲,仍然緊盯著他,「你不敢說」他道。

  丹蚩挑眉,問,「我為什麼不敢說?」

  西門吹雪語氣不變,「你在怕」

  丹蚩看著他,笑問,「你確定是我怕而不是你怕?」

  西門吹雪仍然面無表情,「你在畏懼」

  「我敢給,你不敢要。」他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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