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終於有了點春季的樣子, 樹枝上的綠芽露出越來越大的身軀，乘風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陣風掀起校服外套敞開的下擺，在一束陽光下翻滾。
坐在窗邊的女生沐浴在日光下, 心情卻不甚美妙。
最近溫藝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好幾次晚上都不回家，只留黎岩一個人獨守空房。
儘管她經常會趁這個機會溜去隔壁租房整理東西。
她雖然專門租了一間房子，但還從沒在那裡睡過，連床鋪都是嶄新的。
於是她便加裝了幾層隔音板, 乾脆當成錄視頻的空間。
微博上錄製的唱歌視頻反饋很不錯，從此那個帳號就變成了及畫畫、唱歌、「秀恩愛」為一體，粉絲數量也在不斷上漲。
一個星期前第一次收到廠商的合作邀請, 價格開得也不低, 給她激動得自習課上都在想該怎麼完成這次合作。
結果，這是個賣成人|玩具的公司。
還是專門針對女同性戀群體。
「……」
黎岩給溫藝說這件事的時候，在她臉上看到了精彩紛呈的表情。
沉吟片刻，說：「應該會給你寄試用品的吧？」
黎岩：「……」
也不知道溫藝這腦袋瓜里是不是除了學習就是親|熱。
她最後還是接了這個商單，沒辦法, 給的實在太多了。
她和溫藝現在還沒有實質上的名義，不好意思欠溫藝太多東西，只能努力掙錢來豐富底氣。
後續還有音樂公司想找她合作, 不過因為上學時間太緊張了她就婉拒了。
鬼知道她在拒絕的時候有多心碎！
學習成績在蒸蒸日上, 畫稿收入基本上沒斷過, 如今還多了些GG費。
再沒有比現在更順利的生活了吧。
直到溫藝又一次被專車接走，黎岩孤零零站在學校門口，心裡積攢了許久的失落終於到了臨界點。
這種情況是在清明假期過後開始的, 之後兩人再沒有比那晚更親密的舉動了。
每天放學回家溫藝都在書房忙工作, 黎岩畫畫怕吵到她便轉移到客廳里去。
書房裡的人出來時總帶著滿目的疲憊, 經常洗漱完倒頭就睡，雖然她睡前還不忘摟住黎岩。
溫藝跟她說是公司出了問題，沒回家那幾次都是在公司睡的覺。
黎岩也不好說什麼。
只是一個人的家未免太安靜了些。
之前晚自習只有兩節課，上到九點就能放學。他們臨近高三，晚自習也增加一節，到家已經十點半。
沒人監督就不想學習了，黎岩進了書房左看右看，將書架上的書從第一排數到最後一排。
指尖划過第三排書籍的冊封，到達某處後，突然一頓。
那是一個長寬十厘米左右的銀色愛心裝飾物，上面斜掛著一條水晶手環。
看起來比她見過的所有溫藝的飾品都要廉價。
廉價到有點眼熟。
黎岩仔細盯著看了許久，想破腦袋也沒想起來是怎麼個眼熟法。
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順便不抱希望地翻看是否有新消息。
好吧，沒有。
黎岩的頭髮絲兒都傷心地垂落下來，坐在溫藝工作時的靠椅上，懨懨地趴在書桌上盯著聊天界面。
聊天背景是兩人的合照，溫藝偏頭靠在黎岩的頸窩。
座椅背後是一片落地窗，映著夜晚城市的景象，各處都亮著五顏六色的燈光，卻顯得無比孤寂。
黎岩把手機在三腳架上固定好，對著攝像頭整理自己的形象。
隨後，按下屏幕下方「開始直播」的按鈕。
她在十五分鐘前才想到直播，在十分鐘前才發了個帖子通知粉絲。
給長時間關注她的一些粉絲來了個措手不及。
屏幕上跳出第一條彈幕。
「怎麼突然開始直播了？」
黎岩定睛看了眼她的暱稱，挺眼熟的，好幾條帖子下面都有她的評論。
黎岩清了清嗓子，開口：「今晚老婆不在家，一個人寂寞難耐。」
彈幕：「？？？」
「不是，等等？？？」
一瞬間飄過諸多問號，眼看直播間的人數越來越多，黎岩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眯著眼睛看彈幕消息。
「『你老婆呢』？」黎岩先重複一遍問題，再回答，「老婆有工作要忙。」
眼看彈幕刷新速度絲毫不減，黎岩連忙去廚房拿了串提子避免口渴。
「『你們是ppl嗎』？」黎岩摘下一顆提子放進嘴裡，裝不懂，「什麼是ppl？不知道啊，反正她會叫我主人什麼的……」
「『你該不會是t吧』？」黎岩故作得意地挑眉，偏偏不明確回答這個問題。
此時，飄過幾句：
「她怎麼可能是t啊！wy比她攻一百倍好不好！！」
「小嬌妻別鬧了，你老婆知道你這麼說嗎？」
……
黎岩兩眼一閉就是睡，裝眼瞎。
跟網友互相鬧了一會，臉上的笑容無比燦爛，猛然想起溫藝還是沒給自己發消息……
上揚的嘴角立馬垮下來。
關於八卦的彈幕她沒再回，專挑幾個詢問約稿相關的回答。
最後一抬眼，竟然快十二點了。
「我差不多該下播了，本來也只是一個人無聊閒得沒事幹，」黎岩朝攝像頭揮了揮手，露出一個甜甜的笑，「謝謝你們陪我聊天，大家早點睡。」
「不要啊不要啊——」
……
一溜煙兒全是挽留她的話。
黎岩想了想，「那不如給大家唱首歌就下播？」
第一次開直播沒經驗，早知道就該在旁邊準備另一個設備。
沒有歌曲背景音伴奏，黎岩只能小心翼翼開口清唱。
「總有一些話
來不及說了
總有一個人
是心口的硃砂
……」
少女清冽的嗓音響起，將這首歌唱出了陣陣甜風吹過的感覺，像是校園暗戀中的美好曲目，飽含青春純潔的愛意。
「……
如果愛忘了
淚不想落下
那些幸福啊 讓她替我到達
……」（1）
黎岩唱到一半瞥見彈幕，聲音一頓。
「今天是我的生日，感謝主播唱了我最喜歡的歌！」
黎岩從歌曲中抽出身來，「啊」了聲，「今天你生日呀！」
飛快看了眼日期和時間，四月二十九日，23點56分。
「祝你生日快樂！」
「居然已經四月二十九日了，」黎岩感慨道，「剛看到日期嚇我一跳，時間過得好快。」
從前總覺得高考離自己很遠，可如今已經進入高考複習階段，自己也馬上要成年了。
……等等！
我操！快要到生日了啊！
黎岩又看了眼日期。
再過兩分鐘，距離自己18歲生日就只剩下24小時。
小時候還是很期待生日的，因為會有媽媽從朋友那裡買來的蛋糕，儘管每一年的樣式都是一樣的，儘管每次蛋糕上的奶油小花朵都會出現在弟弟的盤子裡。
後來媽媽說家裡實在困難，有一年的生日只有兩個水煮雞蛋。
從那年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屬於自己的生日蛋糕了。
原以為她不會再珍惜這一天，可一想到今年是18歲生日，腦子裡就會蹦出來與溫藝有關的念頭。
——她說過會在這一天正式表白。
心思流轉間，彈幕的內容更多了。
屏幕上出現一段花花綠綠的動畫，她怔了怔，回過神。
「啊，感謝……『你走神是不是在想老婆』……的玫瑰花，」她呆了一瞬，反應過來，「沒有啊，誰會想她！」
哼，放學那麼久了也不知道給我發個消息，她都不想我我為什麼要想她？
黎岩說完，摸了摸鼻子，莫名心虛。
「你在撒謊。」
黎岩心裡咯噔一聲，強忍著再次摸鼻子的衝動。
「就是沒有想，一個人也挺好的。」
黎岩繼續添油加醋，說不清到底是在欺騙誰，「她不在的時候，我可舒坦了呢。」
短促地吸了一口氣，將「乾脆別回來了」咽下去。
垂眸，鼻尖掠過一絲酸澀的意味。
之前對於生日表白計劃說得倒好聽，可臨到關頭還不是天天不著家。
黎岩有那麼一瞬間，突然共情了那些獨自在家苦苦等候加班丈夫的妻子，一邊擔憂著怕出意外，一邊捶胸頓足地生氣。
……念頭一出來，她先渾身打了個冷顫。
「誒喲喲～@wy」
「@wy 老婆都快哭了你怎麼還不回家？」
「@wy@wy@wy 死渣女！快來哄老婆！」
黎岩：「……」
不由得疑惑，她難過得有那麼明顯嗎？
突然湧出一大波人艾特溫藝，黎岩看得心驚膽戰，都沒心思隱藏情緒了。
豆大的眼淚被眼皮擠出來，滴落在書桌上，陰出一塊深色水漬。
黎岩抬手把攝像頭蓋住，匆忙地說：「你們別艾特了，我要下了拜拜！」
轉頭卻根本找不到關閉直播的按鈕。
一陣手忙腳亂。
屏幕上忽然出現一輛紅色跑車，動畫演示從遠處拐著彎飆到跟前放大。
跑車禮物的金額達到一定標準線，能夠使發出的彈幕攜帶金光。
「wy：寶寶，怎麼不回我消息？」
在一眾樸素的黑字中間格外明顯，黎岩想忽略都難。
我操——
手一抖，捏爆了一顆青提。
汁水浸滿指尖，黎岩驀地咳嗽起來。
腳趾尖都散發著尷尬的氣息，黎岩咳嗽間抽空疑惑，哪來的消息？
這次是一架飛機，從左下角飛到右上角。
彈幕也從金光變成了在最上方定格顯示。
「wy：寶寶，快去喝點熱水。」
其餘吃瓜網友也是激情滿滿，調侃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哄人方式也如此特別，起鬨著黎岩快點回應她。
黎岩抿唇，臉頰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
乾淨的手指飛快在屏幕上亂點，不自覺地緊張吞咽口水。
結束直播！到底怎麼結束啊喂！
倉促間，她不小心點開了「wy」的個人信息主界面。
與此同時，屏幕上亮出一片夢幻的星月景象，到處開滿了鮮花。
彈幕從定格顯示進化到一定時間內泛著白金色的滾動播放。
「wy：老婆快開門，小狗在門口乖乖等你。」
(本章完)
作者說:（1）歌曲《如果愛忘了》
發現自己總是在文里標註但會忘了在作話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