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到處都有灰塵, 地板上還有留下的腳印，打掃起來沒那麼容易。再加上床上用品她還沒買，各種家具配置都沒清洗, 今晚還是乖乖去溫藝家睡覺了。
不過她不想躺在溫藝的房間，因為那間屋子到處充滿溫藝的氣息。黎岩一想到鼻間都是她的味道，但一翻身碰不到人就難受。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習慣了一翻身就有人緊緊抱住她，為她整理額間的碎發。
只有她一人的房子竟然有些冷清, 走之前的水果盤還在茶几上，黎岩給它收拾收拾放到廚房。
站在灶台前仔細研究了一下構造，伸手嘗試按了按開關。
之前跟在溫藝後面看她做飯時, 明明記得所有操作, 真到自己上場，連開火都手足無措。
盲目地折騰半天，黎岩乾脆利索地放棄了。
冰箱裡的菜依舊滿滿當當，黎岩盯著整齊擺放的蔬菜和肉，伸出去的手一頓, 從旁邊拿了罐冰飲。
放在臉龐，一陣酸爽。
挨這一巴掌是預料之外的事，她還以為頂多會狠狠罵她幾句再把她逐出家門。
黎岩長舒一口氣, 不想承認有那麼一剎那, 她希望爸媽在內心掙扎過後, 還是能夠接受。
幾分鐘前江銘心到家給她發了消息，簡單概括了此刻家裡的狀況。
「邊罵邊摔。」
黎銘宇一進去就被地面一片狼藉給嚇哭了，爸媽一起摔她房間裡的東西, 看起來義憤填膺, 狠起來連自己都罵。
江銘心把弟弟帶進自己房間遠離戰火, 把不該出現在桌面上的東西統統藏進被子裡，以免他們上頭了又來轉移戰火。
黎岩盯著她的消息，出神片刻。
她房間裡全是小時候的獲獎記錄，那是她贏得過爸媽寵愛的象徵。
即便已經撕破臉皮，她想，她還會記得他們的好。
起碼讓黎岩發掘出來一項技能，並靠著此項技能脫離家庭。
她垂眸打字，指尖軟軟的使不上力，動作異常緩慢。
「保護好你們自己。」
黎岩向後靠著，癱在沙發里，四肢的包裹感似乎連她的心臟也一起包攬，流動的血液溫暖如初。
不知過了多久，溫藝發來一則視頻通話邀請，黎岩猛地從沙發上蹦起，對著手機屏幕理了理髮型。
臉上的紅腫還未消退，不過已經看不出是巴掌形狀，黎岩心思急轉，按下接通。
「我們已經到另一個城市啦。」畫面從車窗外轉向車內的人，手機里的溫藝一如既往的美麗，嘴角掛著愉悅的笑，眼裡閃著光。
眼神一頓，「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黎岩早已準備好答案，聞言立刻委屈地撇了撇嘴，「剛剛腳滑磕到沙發了……」
表演完畢，她又想到了爸媽，多虧了他們常年的教導，她的說謊話技術爐火純青。
……算了，也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
「磕到沙發？」溫藝愣了愣，面上立刻被擔憂覆蓋，「疼不疼呀，磕得這麼嚴重……」
黎岩下意識搖頭否認，可對上溫藝的眼神，還是忍不住鼻腔一酸。
「臉轉過來我看看，有沒有流血？」
黎岩聽話轉頭，並貼近攝像頭，趁這時咽下眼淚。
溫藝眉頭微皺嘆了口氣，「沒流血，我讓阿姨上來給你處理一下，你乖乖等著先別動。」
事態緊急，她沒空糾結黎岩為什麼沒有主動跟她說，直接給阿姨打電話說明情況。
掛了電話後，她翻出剛才不動聲色截下的圖片，放大臉頰處盯了許久。
將手機遞到旁邊人的面前，神情冷淡，「你覺得這像不小心磕的嗎？」
秦嫣低頭，就著她的手觀察片刻。
「不像，」她說，「像被打的。」
阿姨來得很快，手上還拎著藥箱，換上拖鞋轉身，被乖巧坐在沙發上的黎岩嚇了一跳。
「誒喲我滴乖乖，」給阿姨嚇得家鄉口音都出來了，連忙湊到她跟前，「怎麼腫這麼大一片啊？」
黎岩尷尬地撓了撓鬢角，順著她的話點頭，「一不小心……沒注意……」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莫名心虛。
阿姨蹲在她面前翻找藥品，抬眼瞥見茶几上冒著寒氣的冰飲，「你下次冰敷記得拿個小毛巾包著。」
「嗯嗯。」黎岩點點頭。
臉部被上藥的感覺還挺新奇，黎岩忽閃著眼睛，感受著面上被涼涼的藥膏覆蓋。
阿姨的手有些粗糙，指腹摩擦下來並不柔軟，卻很舒服。
黎岩睜大眼睛視線放遠，把喉間湧上來的苦澀再次咽下去，身子僵硬。
「哎，」阿姨嘆了口氣，目光充滿慈祥與心疼，「我雖然經常上來給你們兩個做飯打掃衛生，卻沒見過你幾次，更是沒說過幾句話。」
手上動作不停，細心塗抹每一處，「可我也看得出來，你們兩個很像。」
黎岩轉動眼睛，視線落在阿姨身上。
「都是受了疼也一聲不吭的性格……」阿姨說完，又重重嘆了口氣。
「……」黎岩眼皮顫了兩下，垂眸，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是沒有孩子，溫藝小時候就是我一直在照顧，差不多也是把她當親女兒了。」藥上好了，阿姨用紙巾擦擦手，整理藥箱。
「你也是，」阿姨對她說，「你是阿姨第二個照顧的人，是我的第二個女兒。」
喉嚨突然一陣生疼，黎岩瘋狂吞咽口水掩蓋住。
呼吸有些不穩，她緩慢地深吸一口氣，用鼻子慢慢呼出來。
「所以啊，受了什麼委屈，就跟阿姨說。」已到中年的婦女頭髮夾雜了幾根花白，邁開的腳步依然溫和有力。
「阿姨給你做好吃的，哄你開心。」說罷，她便進了廚房。
留下黎岩一個人在客廳，強忍的淚水終於衝破防線，從眼眶裡跑出來，滴落在攥緊的雙手上。
等她緩和好情緒，阿姨已經燉了一鍋湯，咕嘟咕嘟冒著幸福的水蒸氣。
黎岩靜悄悄走進廚房，在門口看著阿姨忙上忙下，思索片刻開口：「阿姨，可以教教我怎麼開火嗎？」
「可以呀。」經過剛才的接觸，兩人的距離拉近許多，黎岩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來，你看，」阿姨直接走過來挽住她的胳膊，帶她走到灶台前，「要先按下旁邊這個按鈕，才能按這個開關調大小。」
阿姨一一給她指出來，由於上面還燉著一口鍋，只能按照順序隔空給她演示一遍。
黎岩恍然大悟，之前沒能成功開火是因為缺了步驟。
煮出來的湯奶白奶白，裡面放了蝦仁和蟹肉，喝起來無比鮮甜。
走出房門之前，阿姨回頭看了眼小心翼翼抱著碗抿的黎岩，像是得到了多麼珍貴的禮物，每喝一口都心驚膽戰。
緊繃的肩膀鬆懈下來，她關門走進樓道，拿出手機。
「嘟——」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通，傳來溫藝滿是焦急的聲音。
「怎麼樣了？嚴重嗎？」
「不算嚴重，就是腫了一大片看著太嚇人。」看到的第一眼就把她心疼得要死，此時遲疑地開口，「是被磕的嗎，我咋看著……像是受欺負了。」
她沒明說具體的，溫藝揉了揉眉心，「嗯，我知道了，麻煩阿姨了。」
掛了電話，溫藝微微仰頭嘆了口氣。
身旁的秦嫣眼睜睜看著她的情緒轉變，「要查嗎？」
溫藝透過副駕駛，看向車輛前方的場景，眼神放空。
「叮——」
黎岩若無其事地給她發了張照片，是一大鍋海鮮湯。
並配上文字：「阿姨做的海鮮湯超級好喝！有時間讓阿姨教教我，萬一阿姨請假了我就可以做給你喝啦！」
言語間充滿喜悅，比打視頻時看著有朝氣。
溫藝喉嚨滾動，打字：「少喝點，先養傷。」
或許是語氣太冷淡，黎岩隔了好久才回復，配上一個奄奄一息的小兔表情。
「好吧。」
溫藝：「注意忌口，冰箱裡的酒不要偷喝。」
黎岩撇嘴：「知道啦！」
溫藝：「早點睡覺，不要熬夜。」
黎岩齜牙：「我知道！」
備註名稱的地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黎岩生怕她又發出什麼冷漠無情的言論，搶先一步發出消息。
「我都知道！我又不是傻子！」
溫藝頻頻打字又反覆刪除的手一頓，唇縫擠出一絲無可奈何的嘆息。
傻瓜。她在心裡說。以為自己隱瞞得很好的傻瓜。
溫藝其實早就有了猜想，待在一起那麼久，黎岩會時不時望著窗外發呆，眼裡滿是哀傷。
她看得出來，但從來沒問過。
直到有次洗澡她忘了拿睡衣，走出浴室的一瞬間恰好看到合上的房門。
在原地怔愣了許久，才恍然走到窗前，看著黎岩跟人進了隔壁的單元。
心裡的猜想這才落實。
她早就做好離開家庭的準備了。
想來是趁著這次機會，和家裡決裂了。
臉上的傷……
心裡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將每一處都戳滿傷口。
她尚且如此，當時的黎岩又有多痛呢？
「要查嗎？」秦嫣重複問道。
溫藝回過神，張了張口，「……不用查。」
秦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此刻的神情，點點頭，沒多問。
手機振動一瞬。
黎岩：「不回我？小心我舉報你冷暴力。」
溫藝一時失笑，嘴角翹起又很快放下。
溫藝：「笨蛋。」
黎岩：「你罵我？！」
黎岩：「戳你脊梁骨！」
黎岩明顯是察覺到她情緒不對勁了，溫藝甚至都能想像到她強裝作樂呵呵的樣子。
她大拇指指腹揉了兩下黎岩頭像的位置。
「好啦，快喝湯，一會就涼掉了。」
黎岩發了個抱抱的表情包，溫藝也同樣回她一個。
收起手機，她想，那就陪這個小傻瓜一起隱瞞吧。
(本章完)
作者說:第二章在很晚，家裡狗狗摔了tw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