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5章 海辛托斯的大戲
「我想說的是，許多年過去了，人們說陳年舊事可以被埋葬。」
海辛托斯腳下踩過點點血斑，
「然而我終於明白這是錯的，因為往事會自行爬上來。」
他輕抬食指指尖，如樂曲的指揮家般給拉夏爾說道。
「海辛托斯……你……你這傢伙是怎麼回事？」
拉夏爾一邊往後退，一邊沉聲質問。
他不覺得負傷狀態的自己會比第一軍神海辛托斯弱多少，可大腦里的每一個神經細胞都在告訴他，今天絕對不能和眼前這個男人再糾纏下去了。
「你為什麼要殺了和你一夥的薇奧萊特？你現在不是清醒的嗎？」
拉夏爾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束縛著他的封印已經徹底消失。
他重獲自由，本該欣喜若狂，此刻卻只感到毛骨悚然。
他不能理解海辛托斯，而這種無法理解，帶給了他摧毀邏輯的恐怖。
「一夥？哈哈哈……拉夏爾，你未免有點天真了。」
海辛托斯邊走邊說，語氣輕柔而詭異，
「這些平民就像燭光一樣，讓我想把他們熄滅。」
他的眼中仿佛望穿到了二十年前。
那一天也是克瑞瑅國慶祭典，不過後來被人們稱為了「血洗日」。
他從宅邸里逃出來，只看到這座城邦，隔壁的宅邸也是冒著黑煙的火海。
那時的他不敢抬頭。
因為抬頭就會看到自家宅邸頂上那不成人形的東西——
「他跑不遠的，只是個幾歲的小孩子，今天絕對沒希望跑掉。」
「抓到他就把他開膛破肚了，和他父母一樣！掛在宅邸的屋頂示眾！」
「他們家有著皇室的血統，我們這樣做會不會太過了？」
「都已經到這個份上了，正因如此，才要貫徹到底。」
「絕不要放過侯爵家的餘孽！」
搜找的步伐聲即便過了二十年，也仍舊迴響於他的耳旁，在時刻追著他。
「和薇奧萊特待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想著她看清我時會是什麼表情，你知道嗎？她竟然把我當成和她一樣的平民了，真是太好笑了。」
海辛托斯釋懷地搖了搖頭，看向眼前漆黑殿堂盡頭的拉夏爾，
「好了，這場戲該落幕了。」
他注視著拉夏爾，就像看到一個絕佳的寶物，有條不紊地對拉夏爾講。
「海辛托斯，我們不如合作吧？」
拉夏爾愈發感到寒氣直衝天靈，那不再是薇奧萊特的霜氣，而是夜幕下克瑞瑅帝國最幽深的潮濕。
他現在莫名沒有信心用血之控心成功命中海辛托斯。
明明理論上來說，海辛托斯如果再近一點，他應該就能成功控住海辛托斯，但他的直覺在不斷敲響警鐘，絕對不能對這個男人主動出手。
他不太完全聽得懂海辛托斯的意思，根據自己先前探查到的海辛托斯有著童年的心靈裂創來看，海辛托斯小時候應該遭受過什麼殘酷的悲劇，於是讓他變得極度憎恨帝國及平民，於是他隱忍並偽裝地活到了今日。
而海辛托斯真正想要顛覆克瑞瑅帝國，或許還需些時間，如果和他們血族合作，恐怕契機就要到了。
「我精心準備了背叛與滅亡，送給薇奧萊特，也送給你們血族。」
海辛托斯快要來到了拉夏爾的面前，他面對拉夏爾時絲毫沒有敵意，可也不聽拉夏爾在說什麼，就像把拉夏爾當成了一具屍體或是本就沒有生命的物件。
「你不要再靠近我了！」
拉夏爾嘶吼道，腳步凌亂地退過了又一個廊柱。
他也不確信自己此刻為什麼這麼怕海辛托斯，可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狀態絕不是這個有恃無恐的男人的對手。
未等拉夏爾的身體反應起來退開，他和海辛托斯之間的距離就像錯位了般，被海辛托斯抓住了後頸，提了起來。
拉夏爾的血色眼瞳徑直對著海辛托斯，收縮並顫抖個不已。
海辛托斯那奇怪的身體素質，動作快到他根本看不見。
即便是聖魄蘭特教皇，當年也未曾像這樣把他像小兔子一樣拎起來，近距離地看著他。
「你看著我時到底在想什麼呢？真令我好奇。」
海辛托斯觀察著拉夏爾的血色眼眸。
「……！」
逐漸趨於暴怒，又懼又怒的拉夏爾，知道自己此刻必須出手了。
拉夏爾雙眼驟然變得血紅，身體失重懸浮，無數暗紅色的血絲從他身體各處飛出，在近距離中盤旋交錯，變成一張巨大的血網，纏繞在海辛托斯身上。
「臣服於我吧！海辛托斯！」
拉夏爾第一時間發動了他的權能，試圖控制住海辛托斯。
海辛托斯忽略了一件事情！
也是海辛托斯的傲慢所帶來的最大的失算！
剛才他的權能血之控心無法生效，是因為有薇奧萊特的月神無瑕淨土結界擾亂了這神殿空間內的精神咒文。
但是此刻，海辛托斯親手殺死了薇奧萊特，結界也隨之消失了。
以海辛托斯的精神狀態和心靈裂創程度，不可能避得過血之控心。
既然他曾經能控制住海辛托斯第一次，那他就一定能控制住海辛托斯第二次。
「……」
海辛托斯的身體僵住了，直視著拉夏爾的眼瞳未移開半點。
「海辛托斯，你托得太大了，這下你玩脫了吧。」
拉夏爾的心跳如擂鼓，嘴角逐漸綻放出了最終勝者的笑。
他急劇地呼吸著幽暗殿堂里的寒冷空氣。
他成功命中海辛托斯了。
剛才這一下既沒有月神無瑕淨土的干擾，也沒有被海辛托斯成功避過去！
只要控住了海辛托斯，不管這個男人有多麼的詭譎，都不再會是威脅。
就這樣過了一會兒。
拉夏爾見狀，心臟還在迅速跳動，不敢全然鬆氣。
「海辛托斯，聽命於我吧？」
拉夏爾試探般地問道。
他總覺得有點不對。
因為海辛托斯還提著他，一動不動。
「哈哈，沒問題呀。」
海辛托斯非但沒有聽命，反而笑了起來，眼底的溫和未曾改變。
「不，不對，你為什麼不會被我控制，明明你內心有那麼大一片心靈裂創，不可能得到癒合！」
拉夏爾目瞪口呆，一瞬間感覺被失重感籠罩，後背瞬間冷汗淋漓。
他的血之控心……失敗了？
「難道……」
拉夏爾的眼珠瘋狂左右側移，在急速思考中，他找到了一種可能。
海辛托斯最擅長的法術，皆是反制屬性。
如果海辛托斯是血之控心的適用對象，且成功命中了，還沒有外力干擾，那麼會失效的唯一可能，就是海辛托斯本身有著極為可怕的終極反制術。
理論上來說，拉夏爾從未見過有反製法術能對他們始祖的史詩級權能輕易奏效。
拉夏爾的血色瞳孔中倒映著海辛托斯身前無形的魔力旋渦，他用盡最後的法力鑑定著這剛才就在他面前被觸發的魔力波動。
「哎呀呀，被你發現了？」
海辛托斯聲音輕盈地問他。
這一刻，拉夏爾也終於看清了海辛托斯用出的法術究竟是什麼。
【失衡吞噬者】
【類別：主動法術】
【品級：橙色史詩】
【屬性：反制/封印】
【階級：8】
【效果：吞沒並抵禦範圍內的所有攻擊、陷阱、道具，將其臨時儲存在靈魂空間，並在三十秒內可全數返還，冷卻時間一分鐘。】
拉夏爾如遭雷擊，瞳孔再度劇烈收縮。
即便是在血月盛世那漫長的時代，他也沒見過魔族或人類有著這樣的咒反法術。
這傢伙放在任何時代，對他們血族的威脅程度不會比黑日之蘭克洛斯要低。
即便他不使出他的真本事劍技，光靠這反製法術就能將他們血族具備攻擊性和控制性的權能全數沒收。
「其實上一次我就可以打贏你，但我並沒有這樣做，你知道為什麼嗎？」
海辛托斯見到拉夏爾用完了九階鑑定術，也難得有些苦惱。
「你……你到底是什麼東西？！你的目的是什麼？！」
拉夏爾厲聲質問，聲音因為驚懼而尖利。
「我覺得看著你在帝國鬧騰也挺有意思，我單純想看看你把克瑞瑅帝國能折騰到哪一步，而我默默地配合你演戲就好了，對我的生活並沒有影響，我還是每天在當著我那個海辛托斯，有什麼區別呢。」
海辛托斯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悠悠然地再度提起了拉夏爾的脖頸，修長的手指陷入皮肉，帶給拉夏爾一陣刺骨的疼痛，
「不過這一次，既然你還想挑戰我，那我就不會放水了。」
海辛托斯睥睨著拉夏爾，令他雙腳懸空，對他講道。
無邊的暗影吞噬了整個空間，神殿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
黑暗中，只有海辛托斯的雙瞳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如同潛伏在黑夜中的猛獸，令拉夏爾不寒而慄。
而拉夏爾，此刻只能瑟瑟發抖地抬手抓住海辛托斯那鋼鐵般的手，卻無法撼動他分毫。
「不，海辛托斯，我們可以談一談！無論你要在帝國做什麼，我都可以幫到你，與你合作！」
拉夏爾哀求著，嘗試著與海辛托斯溝通。
自己本就身負重傷，還被海辛托斯這克瑞瑅帝國最強的男人擒住，法術更是對海辛托斯無法生效，他已經徹底想不出該怎麼和這個傢伙為敵了。
「有必要嗎？」
海辛托斯只是疑惑地問拉夏爾。
「……！」
拉夏爾驚覺，喉頭乾澀地動了動。
他想到了一種即將發生的最糟糕的可能。
海辛托斯這次吞噬了他的血之控心，便可以馬上將血之控心直接返還給他。
而他堂堂第三始祖拉夏爾，確確實實有著不想面對的痛苦回憶，會被血之控心控住。
「不，不要控制我！」
拉夏爾絕望地求饒。
「哦？看你這表情，果真你也可以被你的精神控制魔法控住？真諷刺啊，連你也有著心靈裂創嗎？」
海辛托斯只是戲謔地嘲弄著拉夏爾。
上一次他沒想過這個法術還能控住拉夏爾。
從今晚見到拉夏爾的精神狀態來看，海辛托斯基本就能確信了，拉夏爾這始祖有著這樣一個弱點，現在驗證了一下果然沒錯。
海辛托斯身前的漩渦再度打開，漩渦中心驟然變得血紅，無數暗紅的血絲從漩渦中飛出，在近距離中盤旋交錯，變成一張巨大的血網，纏繞在拉夏爾身上。
「啊啊啊！不要！！」
拉夏爾聲音破碎地哭喊，試圖保留自身的最後一絲意志。
「你這麼認真幹什麼？你也給我笑，今天是個多麼好的日子啊。」
海辛托斯並沒有停止，將剛才吞噬的法術原封不動還給了拉夏爾。
他的另一隻手放在耳畔，仿佛能聽到國慶日居民們的歡呼笑語聲。
和二十年前的慘叫聲仔細聽來，頻率竟意外的如出一轍。
霎時間，拉夏爾的眼瞳變得空洞，掙扎也停了下來，如玩偶般站定在了原地。
「好了拉夏爾，天黑了你也恢復了九階，我來提供舞台，你去給我添些樂子。」
海辛托斯將沾血的手搭在劍柄上，望向了皇宮聖阿斯特里宮的方向。
現在想必聖巴爾多大帝正在安逸地給國民們做著最後的講話。
殊不知鮮紅的月亮已經快要映照到其身上。
「聖巴爾多……」
拉夏爾眼神空洞地呢喃，
「聖巴爾多大帝……」
隨即他的猩紅眼眸逐漸飄散起血色霧氣，伴隨著殺意全然爆發他的九階魔力衝破了神裔殿堂的入口大門，引發接連不斷的城防警報迴響於布利爾達上空。
「哼哼哼。」
海辛托斯哼著小曲，手搭在劍柄上，像拄著手杖般慢悠悠向拉夏爾逃離的神殿外方向走去。
他的靴子在地磚上踏響的聲音清脆清晰，每一步都如同敲響的鐘聲。
直到海辛托斯的背影徹底消失在殿堂的晚霞中，神殿裡只剩下了玫瑰窗折射的迷離光柵，覆蓋在地磚縫隙流動的血液上。
血月照亮了神裔殿堂的廊柱。
「薇奧萊特，你這邊怎麼了……」
「嗡……」
「聽得見嗎……」
薇奧萊特靈魂綁定的神聖通訊魔法連結逐漸趨於中斷。
最後的聲音怎麼都喚不醒大祭司倒在血泊中一動不動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