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仙門徭
樂浪國,茂山縣,石門村。
寒夜,
村里房舍破爛,凋零,荒涼。
遠處海浪拍擊礁石聲音依稀傳來,
村頭的一處破屋當中,躺臥在床上的一個男子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可以見到,他的眼神在這時候相當空洞茫然,然後一下子就猛的捂住了胸口,劇烈喘息,抽搐,眼神也開始迅速凝聚:
「呼,呼」
「我沒死?」
「不對,這是哪裡?」
這時候,男子已經看到了周圍的環境,發覺只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同時鼻子當中還嗅到了一股難以形容的霉味和臭味。
此時男子只覺得嘴巴裡面幹得似乎能噴火,腦子裡面也是渾渾噩噩的,踉踉蹌蹌的來到了旁邊的水缸邊,拿半隻破碗舀了點水就開始猛喝一氣,結果被冰得齜牙咧嘴的。
不過這半碗冷水下肚之後,很多信息都開始從腦海裡面浮現了出來。
「我丟.這是又復活了?」
男子名叫宮天五,迄今為止已經莫名其妙的復生了兩次,並且每次復生之後,都能很清晰的記得前世甚至是前前世的事情,
更關鍵的是,他每一次重生居然都在這個叫做石門的小村子附近!
宮天五的記憶,是從三十二年前開始的。
他第一世就叫做宮天五,出生在了石門村當中,還算有點家底因此念了私塾,卻沒料到後來父親居然被點名去服仙門徭,然後一去不歸。
在這個世界裡面,修行界與人間的關係卻並非割裂,而是密不可分的:
修行者需要的靈石需要凡人挖掘,
吃的靈食種植養護十分繁瑣要凡人出力,
修行者的法器原料要凡人搜集,
甚至凡人的魂魄對某些門派都是一種修行資源,
更重要的是,修行界的根基,新血,有修行潛力的弟子從哪裡來?還不是自凡人中來?
說得直白一點,修真界就是直接趴在凡人這個群體上吸血的,
仙門徭就是修行界壓榨凡人的手段之一。
咳咳,據說整個鄉裡面這一趟服仙門徭的去了千里之外的靈礦,遇到了大塌方最後都沒能回來。
當宮天五活到十九歲的時候,被傷寒收了命,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很快的,他就開啟第二世,寄魂了同村的一個孩子李勇的身體,活到二十六歲後在村里爭水的一場械鬥當中被打死。
再次借屍還魂重生,宮天五發出了一聲長嘆,心理年齡來到了三十二歲的他,已經能較為理智的面對這一切了。
多躺了一會兒,將腦海裡面突然多出來的記憶理順之後,宮天五站起身來,虛弱的打開門走了出去。
他仿佛雕塑一般的在門口立住了好幾秒,只有口鼻之間呼出的白色霧氣在裊裊翻騰。
夜色正濃,寒風呼嘯,貪婪地掠奪著肌膚上的體溫。
天穹當中寒星點點,偶爾還有瑰麗幻動宛若飄帶的極光從天穹當中掠過,遠處還有海浪拍打岸礁的聲音依稀傳來。
宮天五在失去意識一年半之後,迎來了他的第三世。
他依然重生在了石門村,
距離大名鼎鼎的陷空島只有三千里的石門村!
***
天亮了,
但整個石門村都沒有什麼動靜,
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村子當中的煙囪當中才冒出了稀稀落落的裊裊炊煙。
慘澹的日光照耀著貧瘠的荒村,越發顯得寂寥,蕭條,冷漠。
宮天五便在這時候朝著村外走去,身後似乎有一個婦人在指著他叫罵著,但他此時腦子裡面空蕩蕩的,無暇搭理這些事情,繼續前行。
昨夜借屍還魂之後,他又喝了點水,覺得腦袋依然又暈又痛,應該是再次還魂的後遺症,便重新倒在了破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在沉睡的過程當中,宮天五能感覺到有一陣陣的熱流從虛空當中湧來,點點滴滴的流入自己的身體,似乎在極遙遠的冥冥當中,還有著一個人與自己血肉相連,性命相關,拿生命力補益著自己。
宮天五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當他醒來的時候腦袋已經不痛了,整個人卻是又飢又渴,在家裡找了半天也沒發覺有什麼可以吃的東西,連水缸都喝了個底兒掉。
當宮天五走到外面的時候才醒悟了過來:自己業已不是之前的李勇,此時還魂的這具軀殼叫做田大春,乃是村子裡面的一個卑鄙無恥,好勇鬥狠的無賴。
偷雞摸狗是他的本色,欺軟怕硬是他的標籤,並且田大春的性格既憊懶,還很是有些混不吝,那名聲可以說是迎風臭十里。
田大春能幹些壞事不受懲罰,完全依靠自家有個在官府裡面做衙前的叔叔。
當然這時候宮天五獲得了田大春的大部分回憶之後才知道,其實他的這個叔叔也是靠不住的,外號田扒皮,有利益的時候叫你一聲大侄子,但沒利益就直接翻臉若翻書。
三十幾年活下來之後,宮天五已經發覺這世道的黑暗了,對升斗小民那是敲骨吸髓,磨牙吮血!!
無論是村中的笑面虎里正,還是縣中如狼似虎的衙前,或是難得一見的巡查,直接構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將最底層的這些可憐人扒皮抽筋,只給他們留下僅能苟延殘喘的東西。
最可怕的是,最上面還有一尊尊龐然大物在鎮壓著一切:
各大仙門!
具體一點來說,那就是峨眉,青城,崑崙,武當,五台,華山,崆峒,五毒
統治此地樂浪國的仙門,就是峨眉的一個分支門派:雲嶺門。
其開派祖師乃是峨眉正宗荀蘭因荀真人的遠房侄子,當然,頂著峨眉的名頭,雲嶺門每年也需要給上宗進貢。
突然,宮天五迎面被兩個人堵住了路。
為首的矮個子中年人臉上的表情隨時都是笑嘻嘻的,但總是喜歡眯縫著眼看人,目光當中充滿著觀察與算計,年輕人則是滿臉挑釁不屑的模樣。
這兩人宮天五也是認識的,正是村中的里正周路,外號周墩子,旁邊的則是他的兒子周知中。
周路見到了宮天五,皮笑肉不笑的道:
「大春啊,我正找你呢,你們家裡人可是足足二十幾年都沒有服過仙門徭,上面都已經追問了好幾次,都是我幫你說了好話,可這也不是個長法啊。」
宮天五一時間還停留在李勇的身份中,所以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大春」是叫自己,所以就沒有及時回話。
不過,這落在了周路眼裡面,肯定就是另外一種意思,便皮笑肉不笑的道:
「上午衙里的趙頭來傳了話,說入冬以後咱們村要找兩個人去服仙門徭,聽說這次的活兒比較輕省,我就把你報上去了。」
「仙門徭」這三個字陡然就像是燒紅的烙鐵戳入耳孔似的,一下子讓宮天五脊背上的寒意直升了上來,甚至連骨髓仿佛都要涼透。
這玩意兒對於大部分的升斗小民來說,那可是鬼門關啊。
其本質就是搞基建:自帶乾糧或者錢財出發,前往指定的地點義務服役勞作。
通常情況下,不是挖掘靈礦,就是開荒靈田,或是疏通水利,修繕城牆。
請注意,做這些事情是義務!免費的!
只管住,不管吃。
不僅住的地方就是草棚子大窩鋪,中招的人還要自備口糧,足足要辛苦兩三個月才能回來,那真是不死都要脫一層皮。
宮天五第一世的父親就是因為服仙門徭,客死他鄉,連屍體都沒找到!
所以宮天五立即就上前一步怒道:
「你說啥」
結果宮天五的話還沒說完,周知中就昂著頭走了上來,直接一把推在了他的胸口。
講真,周知中看起來精瘦,還至少比宮天五矮一個頭,可是他這一推中居然帶著極大的力量,居然讓宮天五根本就站不穩樁子,整個人倒退了兩三步就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宮天五剛爬起來,就被周知中一把掐住了脖子連氣都透不過來,眼前一陣陣發黑,根本無力反抗。
然後周知中對他冷笑道:
「昨兒田沙軍忤了縣裡面的太爺,被拖下去打了個臭死,打板子的人說不死也廢了,沒有這頭惡狗幫你撐腰,你個臭蟲還能咋樣?」
「我告訴你,這一趟的仙門徭你個狗東西非去不可!不然咱村誰替你去啊?」
田沙軍不是別人,就是旁人眼中田大春的靠山,在衙門裡面當差的衙前:田扒皮。
說完了之後,周知中還對準他呸了一口,兩人便揚長而去。
此時被推倒在地的宮天五已是面容扭曲,渾身發抖,按在地上的十指深深的摳入了泥土當中。
***
十個小時後,
宮天五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將最後一個沉重的麻袋丟進舢板裡面。
此時他覺得心口處仿佛有什麼重物壓著似的,勉強跳上船就躺著不想動。
對於宮天五來說,從未想過在還魂後就要直接面對如此惡劣的局面,甚至到了不拼一把就要等著去服仙門徭的地步!那還不如直接抹了脖子算了,死得還爽利些。
所以,他在反覆權衡之下,只能行險一搏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次的還魂對象田大春身邊還有些余錢,這讓他擁有了一些啟動資金,不過現在肯定也花得七七八八了,因此這艘舢板和麻袋裡面的大公雞都是順來的了。
咳咳,宮天五幹這種事的時候輕車熟路,嫻熟異常,想必是這具身體本來擁有的豐富經驗在產生作用。
眼看天色漸漸黑了下來,一輪皎潔的月亮徐徐浮上了天空,宮天五也是休息得差不多了,吃了點東西便開始啟航。
也是天公作美,海面上風平浪靜,宮天五搖著舢板上的櫓,不久之後就發覺前方出現了大片厚實冰層,在月光下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色,朝著遠處鋪延而去,但空氣當中卻多了一絲難以形容的陰腥之氣。
來到了此處之後,宮天五很乾脆的從旁邊取出了一個小布袋,然後將裡面的淡黃色粉末迅速的灑在自己的身上。
這粉末帶著一股刺鼻的硫磺味道,很不好聞,不過宮天五卻毫無嫌棄之色,因為它能屏蔽掉自己身上的人味兒。
做完這件事之後,宮天五仔細觀察了一番周圍的環境,然後找了個地方登上冰層,順手捎帶上了船槳,背上了大麻袋吃力前行。
借著月光極目遠眺之後,宮天五發現遠方有一處龐大的冰山,此時在月光下呈現出影影倬倬的模糊黑影。
他就朝著冰山的方向徐徐走了過去,並且口中在默默計數,走到了千步的位置以後就停了下來,然後找了個避風處休息吃東西補充體力,順帶將包裹裡面的東西一一取出來。
經過一番觀察之後,宮天五開始在一處冰面上撒上了一些白色的粉末,正是精鹽。
這時候的鹽巴十分精貴,乃是被當權方嚴控的生活物資,所以這麼幾兩鹽灑上去,也是讓宮天五心疼得倒吸涼氣。
然後宮天五又在鹽中混入了一些灰色的粉末,二者相互作用之後,冰面上開始發出輕微的「啪啦」聲。
宮天五等待了盞茶功夫之後,就拿出工具對準撒粉的冰面挖了下去,很輕鬆的就掘下去了三尺多深,然後下方就有光波閃耀,赫然已經有海水涌了出來。
緊接著宮天五繼續挖掘,將這個冰坑擴大到差不多一平方米左右,整個人也是累得呼哧呼哧的,熱汗直流。
喝了兩口酒吃了點東西,休息了一番之後,宮天五開始整活了。
他先在冰面上鑿出一個兩寸深的冰窩子,再從貼身的褲兜子裡面掏出了一個雞蛋。
接著迅速將雞蛋敲碎倒在冰窩子裡面,趁著蛋液沒有凍結的時候,於冰窩子裡插入一截樹棍。
這樹棍有酒杯粗細,長約一尺,此時至少都是零下十幾度以下,很快的這根樹棍就在原地凍得結結實實的,甚至拿腳踹都紋絲不動。
緊接著宮天五如法炮製,在旁邊兩米多的地方再次凍出來了一根樹棍,又在兩根樹棍之間栓上了一根結實的草繩,離地差不多有半尺左右。
嚴格說起來,他製作的這玩意兒其實與軍中的絆馬索頗為類似。
這根「絆馬索」距離冰坑差不多也有兩米的距離,恰好正對著冰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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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