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氣血二變
寒冬已過,雲山處處花開。
不同於「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的參差景象,雲山上由於靈氣凝聚,氣候大抵是和山下氣候宜人處更相似的,並且還能更宜人一點。
四季如春的山脈里,到了真正的春天,漫山遍野都是鮮花盛開之景,望之令人心醉。
不過修行宗門,不可太過艷俗,劍宗所在的幾處山峰經過多年打整篩選,多是清新怡人的梨花、白玉蘭等為主,間或夾雜些夾竹桃、紫葉李作為點綴,整體看起來白而不素,莊正之中,亦有活潑氣象。
入雲峰上濃雲籠罩,終年難見陽光,花朵要更少些,倒是綠意盎然,處處生機,一眼知春。
謝淵打開臨崖小院的院門,望眼處便是萬丈懸崖,白霧飄蕩間,偶露群山迭翠,山花遍野,令人心闊。
如此壯麗景色,每當謝淵修煉疲累之餘,只要推開門看一看,就覺得心開氣闊,疲倦頓消。
選屋子的位置大概也能反應出各人的性格。當初外門一同入內門的四個人,林成選了靠後處地勢更平緩的草甸小院,林真選了更後面的溪邊小居,大抵和兩人富家出身、雖然遭逢大變,本性仍是平和有關;而裴昱選在岩間景色奇異、少有人來處,便符合他的高冷孤僻性子。
至於謝淵,直接把居處選在崖邊,臨淵而居,每日俯視千山萬壑,練武時實能增大氣魄。
這個選擇未免和張山憨厚老實的人設不符,不過眾人自然沒有注意到如此細的地方。而如今就算注意到了,謝淵也不太在乎。
「幾個月過去了,劍峰上的事情好像都被忘了。每個人都忙著自己的修行,沒人提及,哪有空關心他人軼事。」
謝淵沉吟道。
正所謂成熟,便是明白你九成九的事情,別人其實根本都不會在乎。
哪怕他當時鬧得全宗沸沸揚揚,在上面有意無意的忽視之下,漸漸也就沒人再提。
現在的謝淵,就是內門的一個普通弟子,每日簽到習武,再也沒有宗師問津。
月前曾有人就此竊竊私語,怎麼宗師來了一圈,也沒把他收走?但沒人說出個所以然來,對謝淵背地裡議論也好、打趣也好、嘲諷也好,日子漸漸過去,事情也就漸漸被人忘到腦後。
弟子們關不關注還是其次,長老們似乎也沒再拿他當作特殊的一個,這才讓謝淵真正放下心來。
「不知道那些個長老們是不是都去找宗主理論了一番,反正個個都爆了他的黑料,看來宗主以前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大概省油的也當不了宗主了。不過自那之後,確實便一切如常,真是大家都當無事發生過。」
謝淵也不知道李星拓是不是和長老們交代了什麼,或者大傢伙都達成了共識,只是目前來看,他的的確確就是個內門弟子而已,人畜無害,老實本分,師長放心。
而謝淵自己也放心。
如此情境,他才沉下心來埋頭苦練,勤修己身,配上浮屠塔中的收穫,這一個冬天過去,他的修為進境速度也和懸崖下的風一樣迅猛。
血靈芝不愧補血聖藥的名頭,山王參也是山參中的王者,兩味寶藥配上其他雜七雜八的收穫,將謝淵的功法進度全面進階。
而最根本的,自然是金鐘罩即將突破到代表氣血二變境的第五層。
【金鐘罩·第四層:(4960/5000)】
閉門苦修,最多不過三日功夫便能突破。
而謝淵已經閉門苦修經日,現今出門,就是吹吹風,透透氣,消除下疲倦。
「張師弟!」
熟悉的呼喚聲從後面響起,謝淵不用回頭都知道,應該是林成在後面的草坪上練劍,看到自己便來招呼。
果不其然,林成遠遠從草坪上跑下來,笑著擺手:
「張師弟,練功累了,出來透氣呢?」
就像謝淵這數月孜孜不倦的在院內埋首練功、然後出門透氣一般,林成也幾乎利用每分每秒的在門前草坪習練劍法。故而謝淵每次出門,幾乎都看得見他。
林成走到崖邊,和謝淵並肩而立,看著下方千山,不禁吟道: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入雲峰在雲山群峰中,僅次於主峰,高過其他山峰一頭。
「張師弟,每次看見你這門前氣魄,就覺得你這位置選的不錯。」
林成感嘆道。
謝淵微笑著說:
「林師兄,另外一邊還有空餘,你喜歡何不搬家?」
林成頭搖得如同撥浪鼓:
「罷了罷了,站在這練劍,我怕山風將我吹下去……嗬,倒也不是不行,說不定下面找到個山洞遺蹟的,得高人傳承,向來是話本的經典橋段。」
謝淵莞爾一笑,還真別說,他閒暇時的確起了好奇念頭,就當鍛鍊雲龍步,下過面前山崖一探。
雲龍步精妙無比,別說這下面還算不上絕壁,就算是主峰那千仞高峰,也能一攀。
不過溜達了幾次,下了數十丈,幽勝風光看了不少,遺蹟秘藏一個也無,料想這裡就算真有前人遺留,也不是隨便就能找到的。
「林師兄,你都要摸著氣血蛻變之境的門檻了,還怕這區區山風?」
不得不說世事奇妙,入宗一年,竟連林成都要到氣血蛻變境了……這個,謝淵沒有看不起他的意思。
只是以他當初入宗都難的天資,一年內這個境界,當初誰也想不了。
有時候人的命運啊,既要考慮個人奮鬥,也得看看歷史的進程……嗯,這歷史進程的名字,就叫謝淵。
林成笑道:
「摸著門檻而已,還差得遠呢。」
謝淵「好奇」問道:
「林師兄,以你在浮屠塔里的收穫,血龍丹咔咔整,想要突破氣血蛻變境也不難吧?」
入上古遺蹟的機會不是人人都有的,而入內毫髮無損、全身而退並且大獲豐收,那就更是罕見了。
這樣的收穫,足以將一個普通人堆到氣血蛻變境,遑論林成兄妹等人本身都是有基礎的劍宗弟子,平台已高。
林成負手望著山崖,面色平靜道:
「如果將我的存貨全部服用,的確能夠嘗試突破。但那樣走得太快,卻走得不穩。修行一道,並不是比誰走得快,而是比誰走得更遠。有時候慢一點,才走得穩一點。」
謝淵一怔之間,山風吹拂,將林成的袍袖吹得向後飄蕩,配上他堅定的神情和頗具哲思的話語,竟讓他莫名感覺林成也和當初認識的不大一樣了。
正在沉思之間,林成轉過頭來,哈哈一笑:
「張師弟,我這番話說得是不是有高人風範?」
謝淵見他瞬間破功,默默比了個大拇指:
「師兄高見,師弟我醍醐灌頂。」
林成一拍謝淵,呵呵笑道:
「這也不是我自己想的,是我妹妹給我說的,她也是轉述的洛長老的見解。即便是邀月峰上的精英弟子,也有不少因為之前突破未能完全準備妥當,導致後面進展緩慢,卡在氣血一變境上。這種事情在宗內屢見不鮮,也是二變境的師兄師姐數量相比之前那麼少的一大原因,能突破的個個不凡。誒,修行真是關山重重……嗯,扯遠了。我妹妹轉述這話,囑咐我不要操之過急。我聽得有理,便記在心上。」
武者數量結構便如一個金字塔,修為越高處越少。內門裡氣血一變境不算少了,二變境數量卻是驟減,三變境則更少,便是越到後面越難。能有氣血二變的修為,也夠在宗門當個執事管事之類的了。
原來林成是偷師的宗師之言,謝淵點了點頭,林真已經正式拜入洛霜座下,並且近日就在準備突破氣血蛻變境,初步展現了不俗的天資。
而得益於這個天才妹妹,林成偶爾也能聽到些可以聽的宗師指教,修行自是便利;再加上有了林真作為邀月峰親傳的這層關係,他在內門的日子過得是如魚得水、十分滋潤。
兩兄妹在雲山劍宗站穩了腳跟,修行進度亦是相當不慢,起步比謝淵當初順暢多了。
不過人各有命,謝淵自認為初期的自己,論天資恐怕還比不得林成,都是後面不斷的提升進步,連番際遇,才有了現在的模樣。
他可以有奇遇,林家兄妹入了劍宗亦有,各人都有各自的運道,以至於林真的境界看起來都要追上他了——當然,只是看起來。
謝淵數日內可以踏入氣血二變境,而林真雖有宗師當師父了,入氣血蛻變境大概也還要磨鍊一陣。而再要跨入到二變境,若無天大奇遇,至少是數年的積累之功。看似境界差不多,但差距其實越來越大,直差了幾年。蛻變境的境界,每一層都十分遙遠。
奇遇都可以有,但最核心最奇特的天賦,還是謝淵自己的堅韌努力之心,和一點點金手指的幫助。
「張師弟,我剛剛說的你可要記住了,千萬不要操之過急啊!雖然你現在離氣血蛻變境還有那麼一些距離,但是先記在心裡。」
林成認真告誡道。
明白了林師兄,我晉升二變境會儘量穩紮穩打的……
謝淵見林成殷切關心的模樣,收起玩笑心思,認真道:
「我曉得了,林師兄。」
數日過後。
【金鐘罩·第四層:(4995/5000)】
體會著體內血氣洶湧澎湃,似乎已經到了一個界限,謝淵開始了氣血一變境中的最後一次修煉。
謝淵盤坐於房中榻上,五心朝天,作盤腿羅漢狀。
身體內的精純氣血渾厚洶湧,循著金鐘罩的運轉軌跡奔流不息,不斷增強著他的體魄與防禦,增強著他的護體金光。
4995……4997……5000。
半日過去,身上的勁氣一點一點增強,眼前的數字也一點一點上漲,終於跨過了5000大關。
【金鐘罩·第五層:(1/10000)】
謝淵陡然感覺自己跨過了無形的界限,身軀一震,血氣狂涌,直如咆哮,順著周身經脈奔騰不休。
從體表看去,甚至肉眼能看得到他青筋突起,如蛇一般不斷鼓動,氣勢駭人。
謝淵皮膚變得赤紅,肌肉也鼓脹起來,整個人大了一圈。
皮膚下的肌肉不斷痙攣,顫動不止,直直持續了一炷香之久,這番動靜才漸漸停歇下來,身上的血色也逐漸退散。
謝淵猛地睜開眼睛,眼中精光一閃,露出迫人氣勢,然後才慢慢回歸平和。
他揮了揮手,感覺到隨手一擊中蘊藏的龐然力道,慨嘆道:
「果真是一變一重山,每一次突破都是一次蛻變。」
謝淵感覺自己似乎又經歷了一次從外練突破到氣血一變境時的蛻變過程,體質再度暴增,力量速度皆與之前的自己不在同一層次,同場競技,可以碾壓。
體質上漲如此多,體內的血氣上限也再度擴張,儲存血氣的中丹田似乎都變得廣袤起來。
看著那下一層的突破點數直接翻倍,還沒算第五層金鐘罩本身修煉就更難,看來修行起來不只是翻倍那麼簡單了。
不過……
謝淵微微揮手,身周陡然亮起燦爛金光,如同一個扣下的大鐘,將其罩住。
這金光璀璨耀眼,穩固堅定,透露著一種堅不可摧之感,望著就讓人心安。
謝淵伸指輕輕一彈,金光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起了微微漣漪。一道鍾罄之聲在房內響起,佛音厚重,餘韻悠長,小小崖邊院落仿佛化身佛寺一般。
他將手一收,金光當即回收縮小,罩在他的周身皮膚之上,隱而不見。
然而仔細看去,仿佛能看到他的皮膚上內蘊金光,莫名神聖,幾乎讓人肅然起敬,若不是見他頭髮茂密,當即就要稱作大師。
「能放於體外,這金鐘罩才算登堂入室,防禦力大增。」
謝淵滿意的笑笑,剛剛稍一估算,便知這金鐘罩防禦力端的驚人,同境敵人要想破開,恐怕得花一番手腳。而等對手想到辦法,謝淵早就或是長劍或是大斧招呼過去。從練武初期定下的先站著再談輸出的目標,現在算是完美實現。
氣血二變境的特點,便是氣勁凝如實質,發乎體外,威力莫測。
謝淵心中一動,提劍走到院中,用力一激發,長劍上陡然吐出一道尺余長的金色劍芒,如同金焰燃燒,盪魔滌邪,威力驚人。
不過劍芒不可持久,謝淵只是激發一小會兒,就感覺控制不住,想要將其擊出。他劍一收,將劍芒縮回,吁了口氣:
「劍芒威力果真非同小可!要是再學會激發的絕招,便如同當初寧紫師姐那一擊長虹貫日一般,絕難抵禦。」
他不敢在這輕易嘗試,不然要是轟塌了院牆什麼的,不好解釋。
但即使不實驗,光是剛剛劍峰吞吐的光芒,也足以體現其威力,少說讓長劍殺傷力增加三成。
劍芒已是如此厲害,等到氣血三變境時的劍罡,又時如何威風?劍罡已可穩定激發,配合劍招出劍時兇險無比。回想起當初兩宗論劍的首席之戰,謝淵心生期待。
謝淵又用養身功試試激發劍芒,吐出的便是青色劍光,看起來平和純淨,然而內里自蘊含著大威力。外功和內功催發是不同的感覺,現在看起來比金焰低調多了。只可惜劍氣訣的修為還不夠,到不了激發劍芒的程度。
試過了突破後的實力,謝淵心生滿意。經過兩次蛻變,他距離人身之極已經不遠,只差最後一次。
「萬點進度,練習兩年半應當也就夠了。那時不過剛二十歲,就是氣血三變境的武者,想來在哪都不弱過旁人。」
【劈柴:(7761/100000)】
【金鐘罩·第五層:(1/10000)】
【養身功·第五層】
【八卦撼山拳·小成:(588/3000)】
【斬月斧·小成:(739/3000)】
【天隱術·小成:(3017/5000)】
【黑天書:(107/1000)】
【雲龍步·精通:(196/2000)】
【奔狼刀訣·圓滿】
【雲山劍式·圓滿】
【雲龍九式·小成:(563/5000)】
【雲山劍氣決·第四層:(899/2000)】
【入雲劍訣·精通:(18/2000)】
這累日經月來的苦功,加上浮屠塔遺蹟中的收穫,全部消化用於己身,終於澆灌出綠芽,然後開花結果。
金鐘罩成功進階第五層,讓他變成了貨真價實的氣血二變境武者,基礎實力剛剛已經測驗過,完全勝過以往層次。
養身功也到了第五層,這門默默援護全身、提供源源不斷內力的高妙道訣終於突破到了最後,給他的實力提供了長足的進步。
只可惜道長傳下的養身功就到這裡,那本薄冊子後面再無內容。而沒有一點提示,謝淵的面板也無法解鎖後面的區域,看來非得如當初的鐵布衫和金鐘罩一樣,得有個引子,才能有機會領悟到後面的內容。甚至他不知道,道長說的隨手改編的功法,到底還有沒有後續。
但就算是現在的養身功,也足夠強力,特別是它獨特的轉化萬法的效果,可以開發出不同的用法。謝淵現在劍氣訣不算高,若是等以後學到了更精深的功法,或許可以憑養身功來快速突破,亦或是戰鬥時不斷補充。
八卦撼山拳、斬月斧這些高深打法,謝淵就算最近在劍宗全情練劍,也沒有完全放下,始終保持著相當的熟練度,只不過不再當作主修,而只是手段的一種而已。
天隱術不必說,時時運用,刻刻練習,任其高深艱難還勝過雲龍九式,進度也是在不斷增長。
而黑天書雖然讓他十分意動,但一來他近幾月埋頭苦修,沒太多空閒,二來被李星拓盯上,不敢亂跑,故而只能隔三差五的去一去劍穴吹風,進展緩慢,聊勝於無。
雲龍步也慢慢到了精通層次,不算太低。有這一高妙步法加持,謝淵昔日的短板,現在在同境中當算長處。
雲龍九式艱深,但同樣慢慢進步。這等宗師級劍法不出手便罷,一出手必定見血封喉。
然後便是雲山劍氣訣,已經到了第四層,和養身功一主一輔,謝淵現在的內功也相當深厚。
只不過養身功到了頂,而劍氣訣畢竟是入門,層次不那麼高,一般劍宗弟子後面都是要換進階內功的。
謝淵內功現在夠用,但要想繼續進步,已經得將此事提上日程。
不過這幾月在內門,呂良東除了教他一門新的劍法,便再無其他。
入雲劍訣,算是雲山劍宗弟子在雲山劍式之上的第二層劍法,威力與品級比雲山劍式要高出一籌,算是相當不錯。謝淵隨便練練,倒也有了精通層次,算是增補劍法手段,磨鍊血氣境界,間接促進了修為突破。
但對已經掌握了雲龍九式的他來說,這內門弟子開開心心習練的劍法,對他而言只能算雞肋。
「下一步得要想辦法找一門內功了啊……不然血氣境界上去了,到了三變境就是長短腿,對未來突破極為不利。」
謝淵微微頷首,將此事記下,然後才梳理完自己的所有功夫。
他突然發現,同境中自己外功夠硬立於不敗之地,內功一醇厚一犀利互贈互補,深厚綿長,打法殺法一隻手都數不清,手段多樣,光是兵器都能用三種,自己可以隨意切換——並且有神奇的百變玄兵,敵人戰鬥時絕對反應不及。
而且還有雲龍九式這樣同境碾壓級的高深劍法,以及橫掃千軍這樣的大殺器,再配上同樣是飛龍榜宗師成名絕學的身法……
這樣的配置,這樣的實力,稱得上豪華了。周圍人除了司徒琴的傳承大概勝得過自己,其他的同輩料想在這個境界,都湊不齊這一身功法!
謝淵忽然好奇,自己若和那些潛龍榜上的天驕斗上一場,勝負會是幾何?
雖然自己剛剛突破二變境,但感覺不見得會輸?
謝淵長吐了一口氣,心中略有感慨。
大概自己現在,也算是有一點點的實力了。
畢竟氣血二變境,放在江湖上,也是絕對的一把好手。
而若是能入潛龍榜,則已經擔得起高手之名。
現在的自己,應當算脫離新手村了吧?
畢竟便是李泰和紅姨,都將氣血二變定做司徒琴可以自己出去闖蕩的一個門檻。
謝淵點了點頭,回想起和司徒琴之前的約定,有些期待。
他當即去信一封,告知她自己已經突破,爭取過幾日就下山與她匯合。
又過了旬日,謝淵估摸著穩定了境界,最主要的是突破的氣血波動已經平息,應該不會被看出來了。
於是他找到呂良東,聲稱自己要回去探親,請個約摸小半月的長假。
身為內門弟子,這點權利還是有的,不過謝淵這幾月間都有偷摸溜下山去幾次與司徒琴見面,探親的次數多少有些頻繁。
呂良東見他又來,冷冷道:
「這麼長的休假,你得找宗主去請。」
「啊?弟子這點小事,不用麻煩宗主吧?」
謝淵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情願。
李星拓高深莫測,他實在有些不想和他照面。
結果呂良東一句話就打消了他的念頭:
「我已經匯報過了,他說你下次再請假就直接找他。」
……這個不近人情的老頭。
謝淵無奈,只得拱手告別老教習,硬著頭皮上了主峰,求見宗主。
好在宗主兢兢業業,白天的時間仍然固定在書房裡處理宗務,謝淵沒等一會兒,就得到了這位精幹宗主的召見。
「見過宗主!」
謝淵進了寬大書房,行了一禮,心道還好穩妥起見,等了十天才來請示,不然肯定被李星拓看出來氣血涌動,是剛剛突破之兆。
聽到謝淵的問候聲,李星拓從書桌上抬起頭,然後就埋首繼續批閱,嘴裡隨口道:
「突破了?」
「……入雲劍訣,小有所得。」
謝淵沉默一下,做著最後的努力。
書桌後面似乎傳來一聲嗤笑,讓謝淵臉皮發燙。
李星拓放下筆,打量了幾眼謝淵,似笑非笑道:
「想要請假?是不是覺得差不多能攜侶闖蕩江湖了?」
「……」
謝淵徹底沉默。
怎麼這傢伙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當然自己寄信也沒特地掩人耳目,直接就讓雜役弟子代交,有心便能查到來去。不過這等小事都被李星拓知道,也不知道他是太關注自己,還是宗內大事小事,其實他一覽無餘?
這浮光掠影劍不會被拿來到處偷窺了吧?一個特別喜歡站在後門偷瞄的宗主?
想到那些宗師的爆料,謝淵不禁有些懷疑。
不過對李星拓的洞察力又有了新的認識,想到之前自己自以為是、自作主張的種種遮掩,恐怕早都被人堪破偷樂,謝淵腳趾都忍不住扣動了幾下。
罷了,吃你的用你的,早晚把你宗的功法學光,那就扯平了!
李星拓呵呵一笑:
「罷了,我們雲山劍宗也不是囚牢,你要請假就請假。不過你準備告假幾天,又是去哪裡歷練?現在外面可並不太平。」
謝淵沉吟一下,道:
「稟宗主,弟子準備告假月半,我和……友人聽說雲雁邊境處有婦女與孩童持續走失,影響甚廣,便準備去調查一二。」
李星拓聽了,讚賞的點頭道:
「很好!鋤強扶弱、懲惡揚善正是我輩劍宗門人分內之事,你也不算天天在這吃白飯,吃得入雲峰廚房叫苦不迭……等等。」
他似乎想起什麼,在旁邊一摞卷宗里翻了幾下,抽出一張看了看,眉頭微蹙:
「這件事我們有弟子去探查過,不過……似乎和當地官府有關,沒能繼續下去。」
李星拓沉吟一下,緩緩道:
「這事牽連甚廣,恐怕不易一次查清。你若遇到難阻,不要蠻幹,回來求援便是。這件事,可能不太簡單。」
言下之意,這事在李星拓眼中也有些複雜,不看好兩個年輕人就能理清千頭萬緒,順利解決。
「是!弟子領命。」
謝淵拱手道。
李星拓點點頭,揮手送客:
「去吧。不過若是你查出點什麼,給你記上一筆功勳,可以換換進階功法什麼的。」
他說的隨意,卻讓謝淵又是一頓,老老實實的退了出去。
進階功法……他才學會入雲劍訣,顯然不會是讓他再換劍法。
那就只能是劍宗的內功了,自己剛剛才列為目標的東西。
怎麼感覺,自己在李星拓面前就跟沒穿衣服一樣,早都被看穿底褲了……這個老偷窺狂。
不過沒想到,只是請個假,竟然得了意外訊息。
謝淵突破之前就和司徒琴共同定下這次同游的目標,主要便是路過雲雁邊境,解決這個人口拐賣的大案。
涉及婦女兒童拐賣,不管是謝淵還是司徒琴,都是深惡痛絕。沒想到辦不下來的原因,竟然和當地官府有關……
謝淵微微頷首,回去收拾妥當,和林成知會一聲,便自己下山去了。
雲州府城裡好像永遠不會少人,依舊是摩肩擦踵,車水馬龍。
謝淵熟門熟路的走到那高門大巷,進了那占了半條街的大宅里,被侍女往水榭琴台引去。
還沒走進水榭,謝淵便聽到悠揚的琴聲從裡面傳出,聲聲入耳,如同仙樂。
謝淵立在水榭門口,靜靜聽了一會兒,直到一曲奏畢,才聽到司徒琴笑盈盈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謝鏢頭,立在門口偷聽幹嘛?還不進來!」
謝淵這才走進水榭,撫掌道:
「一段時日不見,琴小姐的琴技又有精進,一曲彈出,聽到就如中定身術一般,動彈不得,感動得我都要落淚了!」
「這馬屁太過了,打回去重拍!」
司徒琴坐在臨湖欄邊,咯咯直笑。
今日的司徒琴著一身湖藍色長裙,裙擺層迭委地,娉婷繾綣,盡顯柔美,看得謝淵心中一動。
就是她的大眼睛仍是靈動之極,黑溜溜的眼珠看著謝淵,仿佛有許多話要說,最後還是眉眼一彎,笑眯眯的。
謝淵直接在琴旁邊坐在,說道:
「我已經氣血二變境了,咱們什麼時候出發?」
「我收到你的信了,也準備好了。」
司徒琴攏了攏髮絲,語氣有些古怪:
「只是我沒想到,你這麼快……」
謝淵咳了一聲:
「換個說法,進境神速更好點。」
司徒琴眨了眨眼,疑惑道:
「有什麼區別?」
「以後你……哈哈,沒什麼。我修為不是沒你快嗎?你早就突破了。」
謝淵強行剎車,生硬的調頭。
司徒琴搖頭嘆道:
「可我最早修為都比你高得多,沒想到謝鏢頭你,竟真能慢慢追上來,雖然還差一點點……」
司徒琴語氣又是驚異,又是讚嘆,伸出纖纖小手,用食指和拇指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
謝淵聽到佳人讚賞,心中不無得意,不過他也明白,一點點實是謙虛的說法,司徒琴真要修行,進度不會比他慢。
「既然妥當,我們稍作休整,便就出發?」
謝淵徵詢司徒琴的意見。
司徒琴小腦袋連點:
「好啊好啊。」
兩人都對這第一次「旅行」期待已久,如今即將出發,都是迫不及待,匆匆用過午飯,便一人牽了一匹馬,出了雲州府城,往東北方向而去。
時值春日,兩人一路上並轡而行,吟詩賞景,指點山水,直如賞花踏青,雀躍不已。
其實路上風景也不見得處處都好,但兩人不管走到哪都驚喜開心的樣子,便是一個小池塘都能看出大澤風光一般,只恨不能泛舟其上。
說起來兩人前兩月曾悄悄咪咪的商量著改換稱呼一事,比如叫個哥哥阿妹的;然而兩人一對生辰,陡然發現竟是同年,而司徒琴還要大上幾月,把她氣得夠嗆——特別是謝淵連著叫了許多聲姐姐之後,惹得她生了好一陣悶氣。
至於其他暱稱,兩人想了想,終究皮薄,感覺叫不出口,最後還是按原樣稱呼,反倒自然。稱呼也只是代號,重要的還是兩人的心境。
而且謝淵早已不是鏢頭,如今會這樣叫的,也只有司徒琴一人,倒也能滿足她的小小心思。
一路賞春光數日,賞到了靠近雲州與雁州交界之處,到了這裡的一座大縣城,喚烏河縣。
兩人話語不停,正要入城,突見道旁有個伏地乞討的老丐子,氣息奄奄。
司徒琴眼現不忍,謝淵也嘆息一聲,見那丐子如此老了,便下馬解下水囊和乾糧,遞給乞丐,倒是沒給錢。
那乞丐虛弱的說了聲:
「謝過公子。」
說罷便接起水囊,咕咚咕咚的灌起來。
謝淵和司徒琴都有些驚異,這乞丐說話文質彬彬,竟然還像個讀書人?
他好奇問道:
「老丈,你也讀過聖人之言?」
「慚愧,聖人之言、三經四義,都曾讀過。在下姓范,之前也當過秀才。」
老乞丐喝過水,精神恢復些許,一臉慘澹的說道。
謝淵聞言,更是驚異,秀才也是功名,怎會落得如此田地?
他想到就問,沒成想聽到范秀才答道:
「老夫本來在城內教書,薄有田產,老來得女,疼如掌上明珠,生活過得還算愜意……
「然而前年小女走丟,結髮妻子傷心過度,憂鬱而死;我葬了妻子,為尋女兒散盡家財,卻一無所獲,最終只能守在這城門口,想著也許能碰見她……」
謝淵和司徒琴對視一眼,沒想到還沒進城,便碰到這事。
他的心情稍稍沉重些許,念頭電轉,問道:
「范先生,你可有消息,女兒是如何走丟、或者被誰拐走的嗎?」
范秀才一臉茫然,渾濁的眼珠變得濕潤:
「不知,不知!我就是不知道,一轉眼她就不見了,不知被帶到哪裡去……」
謝淵見他這樣,嘆了口氣,稍微試探道:
「那范先生,你有沒有聽說本地的勢力、或者官府……有這方面的傳言?」
「官府?不可能!」
范秀才愣了一下,斬釘截鐵道:
「我和縣太爺姚知章曾同在書院求學,他得知此事之後還要助我,是我不願受他人之祿。姚大人兩袖清風,一心為民,本地的幫派勢力、武館門派也管理極佳,我猜是雁州那邊來的人!」
謝淵聽了,見無更多信息,暗暗搖頭,給了范秀才一些碎銀子,和聲道:
「范先生,你拿著錢先將養一下,這事急不得,我替你查。」
「啊?你?敢問公子是……」
范秀才一臉呆滯。
「我是做好事不留名。」
謝淵搖了搖頭,和司徒琴牽馬入了烏河縣城。
兩人先在客棧安頓下來,司徒琴蹙眉問道:
「謝鏢頭,怎麼說?準備從何處著手?」
兩人遇到范秀才,見之前殷實的家庭因為女兒走失家破人亡,心裡都不好受,頓時從春光秀麗中脫離出來,來到了現實熔爐。
「既然宗主都說這裡官府有問題,那當然是直接上門了。」
謝淵沉吟一下,便道:
「我們就化作小門小派、古道熱腸的年輕弟子,去縣衙里探一探路!」
司徒琴眼睛一眨,道:
「開門見山,倒也是個好方法!」
兩人攜手出門,走到縣衙門口,直接敲起登聞鼓,頓時引起一陣騷動。
片刻後。
「堂下何人,何事敲鼓?」
面容清癯的縣令高坐檯上,臉色嚴肅冷峻。
謝淵拱了拱手,道:
「在下石淵,這位是我師妹謝晴,我們來自雲州南山縣公道門。」
司徒琴一聽,俏臉一紅,悄悄捏了他一下。
「公道門?」
縣令姚知章皺眉思索一下,看看左右,見都是搖搖頭,看來是沒聽過的小門派。
名字倒是古怪。
「原來是來自公道門的高足,兩位為何敲鼓?」
見不是平民百姓,縣令和藹了許多。
「我聽說貴縣不少女子孩童走失,心下不忍,故特來相問,不知縣太爺有以教我?」
謝淵朗聲道。
姚知章一聽,臉色微變,沉聲道:
「石公子哪裡聽說的?本縣雖不是路不拾遺,但也許久未發刑案,這鼓也很久沒人敲過了。」
「還用聽說?城內酒肆茶館,到處都有人討論,這一月便走失三個孩童,不知所蹤。縣太爺,可有此事?」
姚知章面色發沉,輕哼道:
「不知所謂,本官怎麼沒聽說?石公子,公堂不是與你說笑的地方,莫要亂敲鼓,免得後果你承擔不起。送客!」
謝淵和司徒琴被一堆衙役「送」了出來,回頭一望,見衙役還沒關好的門後,露出姚知章面無表情的臉。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點頭:
「果然有問題。」
「這姚知章,基本都是明著威脅了,有些囂張,莫非是看我們公道門不夠大?我要是說雲山劍宗,又怕他客氣過頭。」
司徒琴抿嘴道:
「姚知章雖然也暴露了一些,但他不接招,這下又如何辦呢?」
謝淵沉吟一下,忽聽司徒琴低聲說道:
「我剛剛在客棧里聽說,這裡最大的幫派叫烏河船幫,按理說要是販賣人口,這船幫……」
謝淵心領神會,當即一拉司徒琴,說道:
「走,去船幫探一探!」
司徒琴乖乖被他拉著小手,兩人一路小跑到了碼頭,看著碼頭旁氣勢不凡的三層高樓,正說怎麼進去,謝淵就拉著司徒琴往旁邊小巷子裡鑽。
「這這這,這僻靜處要幹什麼……」
司徒琴正有些緊張,突見謝淵身姿一晃,似乎變了個人。
司徒琴眨了眨眼,感覺眼前的人瞬間變成了那縣令姚知章,嚇得就要鬆手。
「琴小姐,幹嘛呢!」
謝淵笑了笑,對著她露出本容。
司徒琴這才反應過來,抱怨道:
「變老了,不俊了,不想牽!」
「那我就對你露出馬腳好了。」
謝淵微微一笑,去拉她小手,天隱術一動,將兩人罩上,只有司徒琴能見他真正相貌。
憑他現在的天隱術造詣,這都是雕蟲小技。
司徒琴這才滿意,嬌聲道:
「那你記好了,以後都要這樣!什麼事都不准瞞我。」
「沒問題。」
謝淵嘿嘿笑道:
「現在走了,縣太爺帶著小妾去找本地幫派首領,很合理!」
見司徒琴柳眉倒豎,謝淵趕忙一拽她,兩人鑽出小巷,衝進了烏河船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