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你們關係那麼好真的沒問題嗎？
寧靜的院子裡，秋葉沙沙。
穿著復古風長裙，踩著鹿皮半筒靴的松枝清雪走向通往家門口的坡道。
剛走進庭院，就看松枝清顯和母親坐在一起。
一個穿著紅黑色棒球衫，時尚帥氣；一個穿著保守的黑色和服，髮型優雅，一絲不苟。
松枝清雪放慢了腳步。
畫面很美好。
但母親說的話，讓她黑著臉走上前，高跟鞋鞋跟發出的響亮聲音，驚動了茶室里的兩人。
「……清雪？」
松枝真佐子轉過頭來，目光驚愕，
嘴唇微微抿著，像是要窘到哭了出來那樣，一向高冷嚴厲的主母此時臉上的表情，簡直就是災難般的惶然。
風吹過來，微涼。
樹上的葉子，微微有些發黃了的感覺。
松枝清顯朝外面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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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母親在做什麼？」松枝清雪微笑著問，眼神有淡淡的責備。
「我和她……對了！」松枝清顯一拍額頭，「我決定不搬了。」
松枝清雪盯住他不放。
那眼神就是在告訴他，不許轉移話題。
「不告訴你。」松枝清顯很無聊似地聳聳肩，心裡有一種奇怪的愉悅感。
「媽？」
松枝清雪看向親媽。
被她一看，親媽羞愧地捂著臉，直接躺在了榻榻米上裝死。
「唉~」
松枝清雪頭疼地嘆了口氣，走進茶室。
在松枝清顯對面坐下，看著他，無奈地說道：「和我說一遍事情的經過吧。」
坐在陽光能照到的榻榻米上，松枝清顯喝了一口茶，潤了潤有些乾燥的喉嚨，和松枝清雪解釋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最後補充道：
「你也知道，我這人心軟，伱媽媽一開口求我留下，我就沒法拒絕了……」
聽完松枝清顯的話，松枝清雪下意識看了看母親。
這位高貴威嚴的主母，雙手捂臉躺在榻榻米上，持續裝死中。
哪怕身為女兒，是最熟悉的人，松枝清雪也實在很難想像母親低聲下氣求人的樣子。
目光重新看回松枝清顯，她板著臉，沒好氣地說道：「那也不能讓她這麼喊！」
「她不喊，你喊？」松枝清顯好笑地問。
松枝真佐子下意識坐起來：「真的？」
「你很期待？」松枝清雪瞬間朝親媽看過來，紅潤的嘴角挑起，和親媽同款的輕蔑。
「……我就問問，你生什麼氣。」松枝真佐子嘀咕一句，又捂著臉躺了回去。
松枝清雪白了親媽一眼，轉頭看向松枝清顯。
這位天資聰穎的女子，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和松枝清顯說道：「歡迎回家。」
「反正我也沒處去。」松枝清顯不以為然地喝了口茶。
桌面下有些桔子，他隨手拿起來剝，而且很細心地把果肉表面白色的莖絡去掉。
「既然沒處去，那為什麼還要搬，原本打算搬去哪的？」松枝清雪好奇地問道，順便朝前伸出白嫩的小手。
「去銀座找一個相熟的酒吧老闆，讓她幫忙找地方。」松枝清顯分了一半桔子給她。
松枝清雪白皙細嫩的指尖，剝了一瓣桔子塞進嘴裡，邊吃邊問：「什麼樣的酒吧？人氣旺不旺？」
「氣氛很好，有很多作家，老闆很漂亮。」松枝清顯隨口答道。
這話一出，清雪還沒說話呢，真佐子就不樂意了，直接從裝死的狀態中恢復過來，起身看向松枝清顯，鳳眸一瞪：
「老闆很漂亮是什麼意思？你要搬去找她？是要和她一起過嗎？」
「本來是打算這樣的。」松枝清顯好笑地看著她。
「哼！」
松枝真佐子頓時就不悅了，紅潤的小嘴嘲諷地撅起：「我看啊，你就是見色起意，看上人家老闆了。」
「也不能這麼說。」
「一眼就看出來了，藏都藏不出！提起那老闆，你眼神馬上就溫柔了……」松枝真佐子冷冷地說道，眼神非常不爽。
主母生氣了，美艷的臉上滿是寒霜。
應對方法很簡單，松枝清顯對著她做了個撓痒痒的動作。
「……」
剎那間，恐懼回憶襲來，松枝真佐子的臉色頓時紅了。
在外人面前，松枝清顯始終都是一副平淡如水的文人氣度，可在她面前就很危險……但他冷漠起來的時候，那眼神三分譏誚，七分寡淡薄涼的樣子，就挺戳她的。
她這一生沒吃過被這樣對待的苦，所以不知道自己會這麼好這一口。
此時此刻，屬性大爆發的松枝真佐子不自然地別過臉去，嘴裡哼了聲，不情不願地說道：「對不起，我說了討人厭的話，請原諒我吧。」
這一幕，看得松枝清雪嘆為觀止。
這還是自己那個一生要強從不低頭的親娘嗎？
事實上，她確實不了解親娘現在和松枝清顯之間的關係了。
大部分時候，真佐子在對松枝清顯嘴上強硬時，心情基本上相反的，嘴上有多嫌棄鄙夷，心裡就有多開心和喜歡。
她趾高氣揚裝兇惡的樣子，可以說是在享受自己高昂的情緒。
即使是真的吵架了，只要松枝清顯稍稍順她的心意哄她兩句，所有的不快就都會消失了。
松枝清雪吃完半個桔子，擦擦嘴，看向松枝清顯：「你和那老闆關係很好？」
「還好吧，我對她的感覺挺不錯的。」松枝清顯吃起了自己這一半桔子，酸甜可口，「反正我要搬，與其搬去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不如找個覺得不錯的人讓她幫忙參考。」
「是哪種不錯法？」
「和對你們的，是兩樣的。對阿潤呢，是有心生好感的吧，而和你們已經算是關係匪淺，不像她那樣還是外人……」松枝清顯思考著回答道。
聽到這話，母女倆都愣了愣。
他似乎是個很誠實的人。
松枝清雪凝視著他，眼神有些恍惚了。
松枝清顯在對面微微和她笑了下，神態與以往兩人深夜聊天時一樣，隨意而又平靜，身上依舊有股淡淡的文人氣質。
雖然樣貌沒有老成持重，但的確是她心中想像過的文人的模樣。
十號過後，《潮騷》席捲全國。
各大校園裡，都掀起了一股「三島熱」。
東大文學部的課堂上，教授們頻頻提及《潮騷》和《舞女》，讓學生們去觀看，去寫感言。
松枝清雪總算是意識到了，松枝清顯的才學有多厲害。
只有天才作家這個名頭，才配得上他。
才華橫溢就算了，關鍵是他並不張揚，依舊是那麼平淡安靜。
在家中的時候，他也不會和她炫耀，以至於只有當外人提起她時，她心頭那股淡淡的自豪感才會提醒她——松枝清顯很了不起。
這一刻，從他毫不掩飾的平靜聲音中，松枝清雪總算是明白自己為什麼喜歡和他聊天了。
他這個人有什麼就說什麼，從不把心思藏在心裡掖著，所以和他聊天時的感覺非常真誠，從他身上得到的反饋感是很大的，在當今這個社會裡，真的很難找到這麼純粹的人了。
才華橫溢，又純粹真誠的人，是自己選的。
雖然是假的……
但不是也說了嗎，只要自己不討厭他，就有成真的可能。
思考著這些，松枝清雪開心地笑了，在桌面的水盆里洗洗手，起身說道：「我還有事，準備出門了。」
「不用這麼快吧，午飯都還沒吃。」松枝真佐子看向女兒。
松枝清雪歉然而無奈地一笑：「下午要去市場進貨，晚上店裡很忙……」
「要幫忙嗎？」松枝清顯隨口一問。
以往看到她很忙，他也都會意思意思，她也懂他的意思，所以都會微笑著婉拒。
結果這次……
「呀，你願意來幫我？那太好了……」松枝清雪嫣然一笑，朝他伸出手來。
松枝清顯目瞪口呆，看著她的臉：「我就是意思意思……」
「大丈夫，說到做到哦！」松枝清雪親切地微笑著。
「……」
大丈夫沉默不語。
「做人要老實。」松枝清雪又接著說道。
松枝清顯嘴角扯了扯：「明明是你賴皮！」
松枝清雪笑著看他，一字一頓：「你又不老實，又賴皮！」
「你太狡猾了！」
「你最狡猾了，還賴皮不老實。」
瞅著兩人秀恩愛一樣的對話，松枝真佐子心情愉悅。
一切看起來都挺順利的……
最終，在女兒溫柔和撒嬌的攻勢下，松枝清顯敗退了，和她一起出門。
光線明亮的茶室里，看著他們和諧的背影，好像是在看一場夢……松枝真佐子陶醉了，想跳進這場夢裡，感受一切感受。
※
下午時分，駐地市場格外喧囂。
這裡是日本最大的海鮮批發市場，檔口林立，貨物進出繁忙。
一輛一輛冰櫃車從全國各地的漁港開進來，貨櫃打開，搬運工人和貨物進進出出，採購的客人也從四面八方湧進市場裡面，將這裡擠得水泄不通。
地面潮濕骯髒，污水橫流。
空氣中充斥著腥臭味。
就在這樣混亂的環境中，靠近大門的人們，忽然靜止了片刻。
工人、顧客、攤主，視線不約而同看向大門。
身材苗條，面容精緻高貴的女人，從一輛日產藍鳥上下來。
她身穿復古長裙，上身套著優雅的開襟衫，像是昭和年代周末穿私服的女高中生。
這位有著纖細腰肢、修長美腿的女子，白皙的左手搭在車門上，朝車內做出攙扶的動作。
一條修長的大腿從車門裡邁出，穿著紅黑色棒球服的男人，帶著有些不耐煩的表情下車。
女人見狀，和他說了什麼。
她嘴角露出的淺淺微笑，足以讓這滿市場的男人，在這秋意剛到的下午，內心湧起馬上就殺了男人取而代之的衝動。
然而面對女人這樣親昵的笑容，身材高大帥氣的青年，最終只是無奈地聳聳肩，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這一幕令多少人心碎了啊。
兩人轉過身，往骯髒的市場走進來，路上的讓你都會下意識往左右分開，給他們騰出足夠的位置。
進到市場後，松枝清雪就開始了採購。
松枝清顯拉著小推車，在旁邊跟著，幸好這裡沒多少文學愛好者，不會有人來要他的簽名。
只是不斷有女人朝他投來視線。
他沒有回應那些視線，用一副既不冷漠，又不熱情，帶有一點點『別煩我』的表情，跟在松枝清雪身後——於是那些女人就羨慕起他的女伴來了。
「老闆~」
「呀，客人要點什麼？」
「來點藍鰭大腹~」
「這你可來對時間了，我跟說吧，這個季節可是藍鰭最肥美的時候，我這今天來的這批可是大間町藍鰭……」
對老闆的吹噓，松枝清雪淡淡地笑了下，說道：「大間町這段時間沒有捕撈藍鰭的船隊出海，手釣的小船全部空軍。所以你這要麼是根本不是大間町捕撈的，要麼是九月之前捕到的。九月之前的藍鰭，可稱不上肥美。」
「咦，行家啊。」
那老闆訕笑了下，只能收起了宰客的心思。
一路走過來，松枝清顯就看著她用豐富的知識儲備和極高的口才，不斷和攤主殺價，路過相熟店鋪的時候，就算不買東西，也會特意走進去和攤主打聲招呼。
她每天都要來採購，所以一些長期在市場內謀生的搬運工和攤位員工，都記住和知道了一些她的事、
由於無法理解為什麼她一個大美女會親自來最髒的海鮮市場買東西，所以她無論走到哪裡，都會有竊竊私語在背後響起。
疑惑的討論出現時，相識的店員就會解釋一番。
「那可是藍松料理亭的小老闆……」
「藍松本來都要倒閉了，可她接手才三個月，居然還盤活了……」
「別看她柔弱的樣子，性格也隨和，但管起事來可有氣勢了……」
「她生起氣來，藍松的員工在她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喘……」
聽著店員的解釋，搬運工人的討論，更加熱切了。
市場內外異常繁忙，但出入的大多是男子，打扮得像個昭和女高中生的松枝清雪，在人群中顯得特別顯眼。
她那美麗的樣貌和出色的氣質，令許多人忍不住自慚形穢。
年輕貌美，對人和氣，使人喜歡又使人好奇。
可惜她看似對每個人都平和，但對每個人都有著難以跨越的距離感。
只有當回頭看向身邊的男人時，她的眉梢間才會露出真正的笑意。
從那態度來看，男的應該是她很重要且可以信任的人，因為她對他的態度親密而隨意。
「長得真漂亮，你說這麼漂亮的女人在家裡養著多好，來這種臭烘烘的地方太可惜……」
「人家做生意可厲害了。」
「這要是能嫁給我當老婆，他媽的……嘖……」
「少做夢了，沒看到她身後那男人嗎。」
「嫁了？」
「招了個贅婿。」
聽到是入贅的，搬運工撇撇嘴：「沒骨氣的男人。」
「呵！」店員冷笑一聲，「人家可是當紅作家三島，你比他有骨氣，你怎麼還在這裡當搬運工……」
這話一出，搬運工沒話說了，只能灰溜溜地跑開。
拉著滿滿一手推車的海鮮，松枝清顯跟著松枝清雪離開市場。
「店裡本來是有採購的，但那採購的帳有問題，是跟了母親二十年的老員工了，母親特別信任他，所以一直都沒認真查過帳……我接手的一周後，直接把他扔監獄了。」
「怎麼不招新採購？」
「自己把控採購量，比較放心。」
「怎麼說呢？」
「藍松是一家定位高端的料理亭，食材用料比較昂貴，成本極高，我親自來採購，可以用自己知道的知識儘量去砍價，這裡砍一點哪裡一點，加起來就很可觀了。而且我一直在削減高端菜餚的品類，菜式少了，需要進到的高端食材就少，每天的食材損耗也就大大減少了。」
聽著她的話，松枝清顯很快就把用冰袋裝著的海鮮搬上後備箱，兩人隨後上了車。
日產藍鳥離開市場，往位於御茶之水的料理店開去。
「我家的料理亭，以前讀高中的時候，請你吃過兩次，還記得不？」松枝清雪在主駕駛上問。
「不記得了……」
「兩次都是德川家的一些落寞分家的聚會……那時候的你，真就是個書呆子，很呆的那種。外公讓我選你的時候，我還有些覺得人生已經完了，未來一定很無趣。」
聽著這話，松枝清顯笑了笑。
松枝清雪抓著方向盤，眼角的餘光瞥向他：「你生氣了？」
「沒有，只是覺得你這是很正常的反應。」松枝清顯笑道。
「嗯~」
松枝清雪點點頭，會心一笑。
半小時後，兩人停好車，走進了藍松料理亭。
上下兩層，占地約兩三百坪，傳統的木式結構，有個蠻大的觀賞池塘。
白天的時候，池塘邊會放置座椅，給客人提供簡單的飲食服務。
二樓是包間，能俯瞰庭院和池塘的景色，露台就在池塘的正上方。
現在時間是下午三點多，店裡的客人不多，但好像都是熟客，見到松枝清雪走進店後，有人微笑著打招呼。
「小老闆今天春風滿面喲~」
「最近，小老闆忽然變得有女人味了，真是怪事啊。」
「咱們要好好守著，別讓小老闆被害蟲纏上。」
「只要有奇怪的男人接近，就要趕快報告……」
這些熟客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有些在這裡吃了十多年了，算得上是松枝清雪從天真無邪的「小公主」成長到如今能夠獨當一面的小老闆的見證人。
「過來喝一杯吧……」
面對熟客的邀約，松枝清雪拿起新的酒杯，喝了一小口清酒，然後把松枝清顯介紹給熟客。
「哦~」
熟客們都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6000字，二合一。
這兩天吃錯東西了，一天拉五六次肚子，更新沒那麼準時，但每天一萬字的量還是有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