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別走，我和女兒都需要你
「你要怎麼才能留下來？」
聽到這話，松枝清顯愣了下，很顯然是沒想到她會在這個關頭問出這話來。
見他有些不理解，松枝清雪保持著微笑，語氣輕柔：「我和小鹿，白天基本都不能在家，母親一個人在家難免會無聊發悶。她這人雖然能力有限，但也是坐不住的，總想發揮點餘力。當然了，這種餘力我可不敢要，所以只能勞煩她乖乖待在家裡別亂跑了。」
松枝清顯默默點頭，表示贊同。
……畢竟是敗光百億家產的女人，確實不能讓她幫忙了。
「我又怕她一個人悶在家裡，會悶出壞毛病來，想著有你在能讓她解解悶，陪她聊聊天散散心，甚至和她吵吵架都好。可你現在卻要走了……」
松枝清雪抿了抿嘴唇，笑著與他對望。
那笑容中微帶懇求，燈光落在臉上，顯得特別真誠。
「還能留下來嗎？」
聲音也特別真誠，態度都表達出來了。
松枝清顯思考了下，緩緩搖頭。
「唉，我就知道……」松枝清雪無奈地一笑，揉揉額頭，「你是在氣我那十多天都沒回過家的事對吧？」
「其實，我對這件事一點都不在意。」
「嗯？」
「準確點說，你不回來，我反而更自在。」松枝清顯認真地說道。
松枝清雪疑惑地問：「那為什麼還要走？」
對這個女人，松枝清顯的感官真不差，沉默了片刻，緩緩嘆了口氣，決定和她吐露一點心扉，說道：「我這人很單純，因為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朋友沒有社交，所以我對他人的關愛會比較敏感。誰對我好，我能在心裡記很久……」
「哦，這樣嘛？」松枝清雪用一副若有所思地說道，「母親和妹妹就不必說了，對你的態度一直不好。就連我，也一直是拿你當朋友看待的，我和你的關係是平等的，談不上對你好不好這種說法。」
松枝清顯點頭表示贊同，說道：「我和你之間的相處，是很舒服的，我也喜歡。可我總不能因為喜歡一個朋友，就長期住在她家裡，尤其是她母親和妹妹都不歡迎我的前提下。」
松枝清雪笑了笑：「看來我明白得有點晚了啊~」
從這對話里，她能判斷出來，松枝清顯是個重感情的人。
如果這家裡有誰真心為他做過什麼，並且真誠希望他留下來，那麼當他想走的時候，可能覺得於心不忍了。
可惜，並沒有。
所以，他才一直沒有把這裡當成家，才會住了快三個月了，這個房間還是和他剛住進來那樣空空蕩蕩的。
「好吧，凡事總不能強求。」松枝清雪跳下來，大大方方地朝他伸出手，「對你這個朋友，我還是很認可的，以後保持聯絡吧。」
「當然會。」
松枝清顯也伸出手。
兩人的掌心，相觸了兩秒，便分開了。
女兒離開後，過了幾分鐘，松枝真佐子才慢慢從床底出來。
她看著松枝清顯，嘴唇張了張，但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片刻後咬住了下唇，表情里竟然有種奇怪的泫然欲泣的感覺。
「就到這裡了，回去吧。」松枝清顯有些乏了，說話也沒精神了。
松枝真佐子腦袋低垂，倔強地站了很久後，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能說出來，拖著疲憊不堪的步伐走出了房門，尾巴上的鈴鐺響個不停。
「叮鈴叮鈴~」
松枝清顯關上門，有些口渴，把杯里的大麥茶喝完。
看了看時間，快晚上十二點了，又看了一會書，十二點準時睡覺。
隔天早上，八點準時醒來。
從床底拖出原主的行李箱，把衣服扔進去，東西都收拾好，再把雙肩包背上。
全部的行李，就一個箱一個包。
沒有什麼留戀，帶上東西，直接就離開了這個家。
可剛推出鐵門，松枝清顯的腳步就停下了。
有輛勞斯勞斯停在門口，穿著ol套裝的女秘書一樣的人站在車前，看樣子像是在等人。
見到松枝清顯出來後，她小跑過來：「三島老師好，我家小姐要見您，您方便和我們走一趟嗎？」
「你家小姐是？」
「德川櫻子小姐。」
「不認識。」
「德川將軍家的大小姐。」
「還是不認識。」
「……」
女秘書的嘴角扯了扯。
「找我什麼事？」松枝清顯平靜地問。
「您名下兩部小說的影視改編權，被負責德川家的影視製作板塊的二小姐看上了，大小姐讓我過來請您回去商談一下事宜。」
聽到是這事，松枝清顯稍稍放下了警惕：「那就走吧。」
「請~」
松枝清顯坐進車裡。
三十分鐘後，勞斯勞斯進入千代田的一片私人領地，在一處宛如皇家園林般巨大的宅邸前停下。
「請隨我來。」
女秘書在前頭帶路。
行李被要求放在車裡，松枝清顯只好空手穿過比堪比籃球場還長的院子，好不容易來到玄關，又在沿著彎曲的迴廊七拐八拐，最後停在了一間寬大的茶室面前。
裝飾古樸，優雅。
充當辦公桌的茶案前，有個非常好看的人影映入眼帘。
她低著頭辦公，看不清臉。
烏黑髮亮的長髮披散下來，幾縷柔順的髮絲擋住了側臉，正面看過去，白皙的肌膚若隱若現，給她添了幾分神秘感……
「大小姐，人帶到了。」秘書恭敬地喊道。
女人這才抬起頭來。
一張美艷程度不輸真佐子的俏臉，映入松枝清顯的眼帘。
年齡大概三十出頭，波光瀲灩的水潤杏眸，秀麗的眉心微微蹙著，似是帶著些許的好奇。
鮮紅的唇彩閃著如罌粟般的危險光芒，嫵媚得來又高貴氣質，又讓人忍不住自慚形愧。
松枝清顯打量著她，下意識拿她和真佐子對比了下。
在德川櫻子看來，他好像有點呆滯，她習慣了男人第一次見到自己會變得呆滯的情況，所以絲毫不介意。
不僅不介意，絕美的嘴角甚至多了一抹嘲弄的笑意，似乎是要看看這個青年會不會在她面前變得手足無措。
還好，松枝清顯經過了真佐子的磨鍊，對美色的耐受性已經大大提高了。
「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他大大方方走進來，在茶案對面坐下。
他這麼快就回過神，而且落落大方的樣子，讓德川櫻子美麗的杏眼裡閃過一絲不滿。
倒不是對他的不滿，而是對自己的魅力居然沒能迷住一個小年輕而感到不滿，隨後她掌心輕撐桌面站起身，來到青年身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的樣子。
松枝清顯也忍不住觀察她。
她穿著誘惑至極的紅色半袖包臀裙，兩節的小臂如白雪般耀眼，豐滿的上身把胸口的布料撐得幾欲破裂，臀部渾圓挺翹如蜜桃。
裙擺下的玉腿輕輕擺動，如白色的波浪般輕輕搖曳……身材的下流程度，也跟真佐子有得一拼！
德川櫻子圍著他轉了兩圈，眼神從審視，到驚奇，最後滿意地點了點頭，性感紅唇微張，說道：「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松枝清顯抬起頭，不悅地問：「到底什麼事？」
「喲，還挺有脾氣，哈哈~」德川櫻子發出嫵媚的笑聲，胸前的弧度上下搖顫了起來。
她笑了好一陣，可面前的青年始終面不改色，讓她很快就覺得無趣了，撇撇嘴，吐槽了聲「木頭」，然後坐回自己的位置，和他說起了正事。
「凜子看上了你那兩部小說，想改編成電影。」
「凜子是誰？」
「我的外甥女，德川家二小姐，目前主管德川家文娛方面的業務。」
「哦。」
「而且，她希望你能在兩部電影裡都出鏡客串，所以我讓人把你領過來讓我看看長什麼樣，沒想到長得居然那麼合我心意……」德川櫻子笑吟吟地望著他，眉宇間有股讓男人心碎的媚態。
松枝清顯被她盯著，立刻就移開視線，心想：這女的可比真佐子要妖孽多了，不是他這種小處男能對付的級別。
「版權的事，你們和新潮談吧，我委託他們代理了。」
「新潮也是德川家的產業。」
「……你們不會左手倒右手，低價套了我的版權吧？」關係到利益，松枝清顯總是很謹慎。
「嘖，真是個小財迷呢。」德川櫻子取笑道。
「對，我就是。」松枝清顯點頭承認。
這坦然的態度，倒是令德川櫻子收起了調侃的心思，和他說道：「版權的價格，自然是按照市場價給，虧了也是凜子的事，我才懶得過問。」
演電影的事，松枝清顯沒想過，不過客串一下倒是沒問題的。
而且有系統在，刷演技是輕而易舉的事，沒什麼好擔心的。
「決定好了，就讓新潮高層來個人簽合同咯。」德川櫻子說道。
松枝清顯點了點頭：「好。」
德川櫻子吩咐秘書去打電話過來，等待的時間裡，和他閒聊了起來。
在這個過程中，她展現出來的氣質，嫵媚似妖，叫松枝清顯感到很難招架，頻頻選擇迴避問題或者乾脆沉默以對。
不到一個小時，新潮的社長，就屁顛屁顛地趕了過來。
他沒見過三島這個作家，但此刻看到他神色如常地坐在大小姐面前的樣子，震驚得有些目瞪口呆了，內心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慶幸自己沒有得罪過他。
在社長的親自講解和參考下，松枝清顯敲定了最終的合同。
兩部小說的影視版權，打包售出，價格為6000萬円。
對一個新人來說，價格相當高了，想要再高是不可能的事。
日本本土的電影票房前100，基本被兩種類型的電影壟斷，要麼是好萊塢大片，要麼是動畫電影，至於本土拍攝的真人電影，基本沒有大賣的。
動畫電影票房前十，最低的都有150億，最高的有三百多億。
美國電影最高的也有270億円票房，第十也能達到130億円。
而真人電影，最高的才170億円票房，前十就沒幾部過百的，基本都是六七十億円票房。
市場前景不好，版權自然賣不了高價。
敲定好合同細節，簽署完後，時間快要中午了。
「還有什麼要問的，快點問吧。」德川櫻子笑吟吟地說道。
「沒什麼了。」松枝清顯準備起身告辭。
「這裡可是那麼容易進的，像你松枝家的主母，上次為了求我幫你和文化廳打個招呼，就是在門口站了一個下午，才能踏進這裡。」德川櫻子回憶著那天的事，忍不住感慨道，「說起來她也真夠厲害，居然能一動不動站三個多小時，我想不見都難……正是因為她的請求，我才給文化廳打了個電話，讓他們別卡你新書的審核。」
「還有這事？」松枝清顯眉頭緊皺。
「喲嚯，她沒告訴你？」德川櫻子的眼裡頓時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我還有事，先告辭了。」松枝清顯起身離席。
女秘書見狀，又在前面帶路，領著他到了門口，上了勞斯勞斯。
頂級豪華轎車，緩緩啟動。
車裡一點晃動都沒有，沉浸于思考中的松枝清顯，甚至不知道車動了。
他現在總算明白，為何那天的伊藤課長接了一通電話後，態度忽然一下子就軟了。
原來是真佐子來求人了。
那死要面子的女人，居然會為自己來求人，也是件稀奇的事……
還有，她怎麼不說呢？
是覺得默默在背後付出這種事，很偉大嗎？
搞笑！
呸，自我感動。
松枝清顯靠著柔軟的后座，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他和父親關係不好，很少交流。
父親默默在背後幫他做了不少事，卻一件都沒告訴他，最後是在父親去世後，母親才和他說起那些事來，他當時第一反應不是感動，而是出乎意料地憤怒。
為什麼活著的時候不能說……
走了的人，那是一了百了，可事後知道的人，要一輩子背負著那份愧疚活下去……
「三島老師，到了。」
秘書的聲音，讓松枝清顯回過神來，一看窗外，把他載回到了松枝家。
下了車，看著眼前這棟瀕臨破敗的大宅。
裡面並沒有人。
「我剛才好像看到松枝夫人往外面走了。」秘書提醒道。
沉默了片刻，松枝清顯拿出手機，決定給那女人最後一次機會。
※
松枝真佐子度過了一個無眠的夜晚。
她那一度冷卻了的功名心，因為松枝清顯成名，而再度熊熊燃燒起來。
然而這一切來得快，去得也快。
比悲傷更悲傷的，是一場空歡喜。
如果可以，她甚至寧願他從沒準備寫書……
昨晚他說要走後，松枝真佐子對未來所有的憧憬，都像是被拔掉了根莖的花朵那般迅速枯萎，很快就耗光了所有的生命力……
名譽、地位、權勢、體面這些一直攪動著她心緒的東西，逐漸遠去……
她最近產生的狂熱，一瞬之間就冷卻了。
白天還非常耀眼的希望之光，晚上就已經朦朧，隔天徹底被憂鬱的黑暗所吞噬了。
臨近中午醒過來的時候，松枝真佐子從夢中忽然驚醒。
儘管她努力回想，卻始終沒能抓住一丁點夢裡的痕跡，只是一個勁地想著，如果昨晚自己和他說出了口，說自己幫他做過什麼，希望他留下來，情況會不會不一樣……
然而，一切終究是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她醒過來時，走下一樓，房間裡已經沒了松枝清顯的的蹤影。
他的生活用品，也全都不見了。
好像他沒存在過一樣。
可茶室里吊著打沙袋，一對拳套，又還訴說著他存在過的事實。
看著那拳套，往昔的情景又活靈活現地浮現在眼前，松枝真佐子把拳套抱在懷裡，蜷縮在專用的躺椅上，漂亮高貴如寶石的鳳眸，無神地看了看外面，隨後緩緩閉上眼。
修整一新的庭院，廣闊的天空，成團的雲朵，似乎都失去了顏色，變成黑白。
她感覺心已經死了。
這個世界忽然變得很陌生，讓她一個人身居黃昏的曠野，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像是失去了畢生所戀那樣淒涼，鎖骨上下顫動，喘不過氣來。
「不行，我不能這麼消沉……」
「我還有兩個女兒，我要照顧好她們……」
頑強的主母，拖著疲憊的身軀起來，踉踉蹌蹌地回屋換上莊嚴肅穆的和服，出門去買今晚做飯用的食材。
走到坡道中央，一輛勞斯勞斯擦肩而過。
走下坡道，陽光飛瀉落在新宿的高樓群里，閃亮得令人睜不開眼睛。
【叮！】
手機忽然收到消息。
松枝真佐子慌忙點開。
【往回走！】
她轉過身來，看向通往家門的上坡路。
坡道漫長，兩邊都是參天大樹，看著像是望不到頭綠色的隧道。
往回走有驚喜嗎？
松枝真佐子不確定，但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轉身，踩著木屐，咔咔跑了兩步，直接蹬掉，穿著足袋的雙腳踩在炙熱的柏油路上，用盡全部的力氣往坡道上面跑去，大風在她耳旁呼呼地刮著。
真佐子啊，你已經要強了一輩子了……
你很累了啊……
是時候讓自己軟弱一陣，把一切都交給有能力的人了……
她拼命往坡道上跑，跑不動了，就踉踉蹌蹌地往前走，腳步漸漸不利索了，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咬著牙，委屈得想哭出來的時候，用盡全力朝著家門口的方向大喊。
「阿清！」
坡道上方，湛藍天空與坡道頂點交匯點上，一個人影緩緩出現。
站在那看似遙不可及，但實則觸手可及的地方，他雙手插在兜里，微笑著說道：「給你最後一次說實話的機會。」
陽光燦爛，風和日麗。
俊美優雅的青年，溫柔迷人的笑容，親切關懷的眼神……
松枝真佐子止住呼吸。
那顆堅強的心，瞬間被侵蝕得千瘡百孔。
這一次，她沒有再隱瞞內心，慢慢走到他的面前，柔聲懇請：「別走，我和女兒都需要你……」
※
月中，求個月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