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生死存亡之時
把松枝清顯送到門口，小林綠子返回辦公室，整理了下材料，然後來到了會議室。
下午兩點半，有一場會要開。
時間已經快到了。
參加會議的人，差不多到齊了。
二部的六位編輯，主編，以及出版社的副總編。
因為和松枝清顯簽合約耽擱了一些時間，小林綠子趕到會議室時，雖然還沒遲到，但也是掐著點進來的，搞得別人都在等她那樣。
這可是職場大忌。
「小林，你怎麼回事！兩點半的會議，你來的比誰都晚，有沒有一點時間觀念……」副總編就在會議室里坐著呢，二部的松下主編不敢怠慢，連忙站起來呵斥小林綠子。
在日本職場，前後輩階級非常嚴苛。
上級教訓乃至辱罵下級，老人欺負新人，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小林綠子不敢頂嘴，只是抱著文件夾，低著頭挨頂頭上司的訓。
「好了，該開會了。」
等副總編開口了，松下主編才停下對部下的呵斥，示意她趕緊去坐好。
「呼~」
小林綠子鬆了口氣，快步走到末尾坐下。
每個人的位置上，都列印著一份數據報表，主持會議的松下主編在最前面的位置，拿起中性筆在大白板上寫下了幾行字。
【3月：445600】
【4月：420500】
【5月：398650】
「大家也看到了，從3月到5月，《新潮》的銷量都是下跌狀態的。」松下主編神情凝重，拿著筆，在旁邊又寫下了另一個數字。
【236350】
「這是六月半個月的銷量，一號發刊，銷量集中在前十天。半個月過去了還不到25萬，這個月的總銷量恐怕會創下新世紀以來的銷量新低。」
松下主編表情嚴肅和低沉，底下的編輯們也都看著手上的數據，眉頭緊蹙。
「再來看看我們老對手《群像》。」松下主編把上面的數字全部擦去，也不寫了，直接說道：「他們上個月公布的總銷量，是623000，比我們多出了將近50%。」
日本這五大純文學期刊，《新潮》一直是領頭羊。
現在，《群像》的銷量卻比《新潮》多了50%，這無疑是對《新潮》含金量的一種否定。
「一時的銷量下滑，主要責任應該是運營和宣發部門來負責才對，可這半年來每個月都在下滑，就不得不讓社長開始質疑我們內容團隊的眼光和能力了。」
說到這兒，松下主編喘了口氣。
《新潮》的內容產出，是手底下的編輯挑選，他們這些主編負責把關。
當上面認為內容團隊工作能力不足時，壓力首先會落到負責把關的主編身上，再然後，主編會把這份壓力傳遞給下面的編輯。
會議室里的氣氛，變得異常凝重。
在場的編輯們都不約而同地垂下了頭，不敢和上司對望。
「昨天，我和各位主編，總編，以及宣傳部門的部長們一起開了個會，分析銷量下滑的原因。」
松田主編用手敲了敲大白板，發出巨大的聲音，讓所有人都把頭抬起來，才開始講述昨天開會的內容。
《新潮》銷量下滑，主要有兩個原因。
第一：網絡時代到來。
網絡讓資訊和內容的傳播變得更為便捷和快速，人們的娛樂方式發生改變，年輕人們更願意從網絡上獲取資訊和內容，同時更願意接受碎片化的內容，越來越少人能靜下心來看傳統文學了。
第二：《新潮》的專業化太高。
作為純文學雜誌，《新潮》刊登的通俗文學占比極少，對讀者類型比較挑剔，不少文章都需要有一定鑑賞能力的文學愛好者才能讀懂，有很大一部分通俗文學愛好者無法轉化為自己的用戶。
《群像》之所以能逆襲超越《新潮》，就是逐漸加大了通俗文學的占比，讓閱讀門檻變低，吸引了大量通俗文學讀者的目光。
「第一點，屬於時代的變化，我們個人的能力有限，無法對抗時代的浪潮，我們主要的工作，是改變我們自己，讓我們適應時代，新潮也要降低閱讀門檻，真正擁抱通俗文學……」
這話落到每個編輯耳朵里，讓他們都忍不住苦笑了聲。
新潮搞通俗文學，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他們編輯二部不就是負責這個的嗎。
可惜這麼多年來，新潮的通俗文學都處在一個極為尷尬的定位。
人家買你新潮，看的就是你的專業性文學性，要買通俗文學，多的是暢銷書可以買，腦子得有多大的病才會買你們純文學雜誌看那一點點通俗文學內容？
純文學讀者不買帳，通俗文學讀者不稀罕。
編輯二部成立那麼久，因業績一直拉胯，腰就沒能挺直過。
「諸位，我們現在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了。」松下主編看著手底下的編輯們，眼神不知不覺間有了些疲憊，「上頭傳遞下來的意思很明確了，還會再給我們一個半月時間。」
「啊？」
有人發出疑惑的聲音。
小林綠子心頭一跳，也覺得有些慌了。
「社長那邊傳遞過來的信息，是準備讓我們二部在七、八月兩個月的月刊內容比重達到一半，然後用這兩個月的銷量來衡量我們二部是否還有存在的價值。如果銷量下滑的頹勢止不住，我們整個部門將會被打散，各位都會被調到別的崗位。而實習生……」
松下主編的聲音停了下，朝小林綠子看過去，才補充道：「無法轉正。」
「……」
小林綠子心頭一緊。
最擔心的事，還是要發生了。
這時候，安靜了許久的副總編，站起來安慰眾人：「好了，各位也別太擔心，還有一個半月時間，兩次機會呢。大家努努力，一定可以拿出優質且有吸引力的內容的。」
這場面話，屁用都沒。
在場的編輯們，個個依舊面如死灰。
傳統雜誌、紙質書、紙媒等銷量下滑，是時代發展必然的結果。
除非有一個能抵抗時代洪流的大人物出現，幫助《新潮》逆勢而起，否則根本沒人能拯救得了他們。
不知道松枝同學可不可以……小林綠子的腦海里不禁冒出了這個問題。
拯救眾人於水火之中，逆時代洪流而上的大人物，超級英雄似的天才作家……光是想著那種局面，小林綠子都覺得心裡小鹿亂撞，愛得不得了。
「對了，還有個事。」
瞧著他們個個低頭不語的樣子，副總編拍了下手掌，說道：「為了讓你們有足夠的競爭力去簽約新人，我和財務那邊爭取到了一些簽約補貼，凡是你們二部簽下的新人作家，都可以領取10萬円的補貼，諸位打起精神來，加加油去發掘優質的作者吧！」
各位編輯都還是無精打采的樣子。
10萬円真沒什麼吸引力。
「那個……」
實習期的小編輯，慢慢舉起手來。
副總編和主編，都朝她看過去。
「今天簽約的作品可以拿補貼嗎？」小林綠子小心翼翼地問。
「你今天簽了新作？」松下主編詢問道。
小林綠子點點頭：「是的！而且不是簡單的簽約，我準備內推到新人賞最終評選名單。」
「哦？」
她的話，讓兩位領導臉上都露出了懷疑的表情。
一個壓根沒有作者資源的實習編輯，居然要內推作品參加新人獎的評選，有些異想天開了吧。
另外的編輯也朝她看過來，眼神都很怪。
「拿來讓我和村上總編看看吧。」松下主編揮揮手，示意她拿過來。
「是，主編！」
小林綠子起身朝他走去，握著文件夾的掌心，因緊張而微微出汗。
不可能不緊張的。
這一份稿子，不僅可能是關乎她職業生涯能否順利開啟，甚至關乎到了整個編輯二部的生死存亡！
「松枝桑，請保佑我吧……」
「如果成了，我會好好感謝你報答你的……」
實習小編輯內心虔誠地禱告著，把稿子交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