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風雨將至,各方反應
耶路撒冷王國,從其建立之初開始,就是法蘭克人的國度。
這是王國建立的基石,沒有法蘭克人一波接著一波的十字軍,就不可能有這個國家的延續至今。
但問題在於什麼?
問題在於王國,真的能夠依賴於十字軍就能長久存在嗎?
答案是不可能的。
只要這個國家裡三分之二以上的國民,依舊被視為潛在的敵人。
一旦西歐的十字軍力量衰落,穆斯林群體的共同意識強化。
那麼十字軍諸國勢必覆滅,再無重建的可能。
國土上的穆斯林,可以說自己迎來了「解放」。
初來乍到的十字軍,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說這裡不是自己的家鄉。
但伊莎貝拉、巴利安、麻風王這樣人,能去哪裡呢?
國家徹底覆滅之日,即他們無家可歸之時。
他們必須做出一個選擇,必須凝結出一個新的認同。
蓋里斯的出現,使得新認同有了誕生的基石,使得他們的選擇不再一廂情願。
這樣的案例,在歷史上也並非首次。
911年「步行者」羅洛與當時的「糊塗王」查理三世達成和平協議。
後者將魯昂及其周邊土地贈予羅洛,換取對方的效忠並要求對方改信基督教。
僅一代人之後,諾曼人誕生了。
法語取代了斯堪地那維亞語言,基督教信仰取代了北歐眾神。
這些維京人的後裔,堂而皇之的融入進基督教世界,並在後世「私生子」威廉的領導下、征服英格蘭。
當然,諾曼人的出現,是難以復刻在中東地區的。
可由於蓋里斯的出現,無論是伊斯蘭教還是基督教,他們都出現了一個新的選擇。
一個對舊信仰呈明顯包含關係的選擇。
創造一個有別於天主教秩序的全新體系,在這個體系中,耶路撒冷便可以居於其中。
說的粗暴點,就是可以通過蓋里斯,爭取到更多、更多的本地盟友。
這盟友不只是國家,也是民族、更是那些東正教徒和穆斯林。
十幾萬人的法蘭克人,面對伊斯蘭浪潮,便是一條隨時會傾覆的海船,在任何一個暴風雨夜,都可能船破人亡。
可如果有上百萬認同蓋里斯的人,那麼面對伊斯蘭浪潮時,將是一座礁石,任憑海水沖刷都能巍然不動。
而若是有幾百萬人相信聖言已經重臨大地,蓋里斯是行在人間的聖者,那麼就將有一次全新的、自三教聖城耶路撒冷為策源地的浪潮,沖向歐陸大地四方。
這並非是要建立什麼龐大帝國,但可以確定的是,一旦中東這片土地的宗教格局發生變化,勢必有利於王國的延續。
因為國家的可選擇的未來變多了。
基於這樣的未來目標,那麼王國中的東正教徒、還有穆斯林群體,其實便是潛在的「同族」,是可以上桌一起吃飯的對象。
還有一點便在於,伊莎貝拉同舊貴族群體的對抗,並不是為了將權力收歸於自己,而是真的要把權力集中於君臨議會。
因為唯有這樣,才能既用蓋里斯的招牌統一人心,又用實際的政治利益將大家捆在一條船上。
權力與責任是匹配的,權利與義務是相對的。
謀求無限的權力,便意味著無限的責任。
如果不讓人上桌吃飯的話,那麼上不了桌的人,終有一日會連桌都給一同掀了。
【王國富民,霸國富士,僅存之國富大夫,亡國富倉府,所謂上滿下漏,患無所救。】
——《尉繚子》
提爾的行宮中,伊莎貝拉與巴利安,還有其他幾名騎士,正在進行著各種計算。
提爾領也好、貝魯特領也罷,並非是什麼面積廣大的領地,通過初步的走訪,或者清點。
雖然不足以將兩片領地的人口情況徹底了解,但也足夠確定大致的村落數量,以及宗教情況分布。
從這些繁雜的數據中,冷著臉的伊莎貝拉坦言道:「全面放開選舉,是不可行的,這點蓋里斯也承認。」
「就目前情況來說,我們也不需要全面放開選舉。我們只是需要希臘人和撒拉遜人中,誕生一些頭面人物,能夠和我們進行更加深入的交流。」
「由於我們自身情況,被選舉權也需要做出更多的局限。」
一旁的巴利安等人,也都清楚伊莎貝拉口中的局限意味著什麼。
經過這長期的博弈與妥協,貴族群體也好、富商群體也罷,都接受了下議院議員是通過選舉誕生這條共識。
而什麼樣的人有資格進行選舉,則就是另外一個議題。
教團這邊給出的方案在於:一切年滿十六周歲的成年人,能使用「簡化拉丁語」自己獨立默寫出參選承諾書的,他們無論男女都有選舉權。
「簡化拉丁語」是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一種語言,相對於拉丁語更簡單。
而這個時代的法蘭克語,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是「簡化拉丁語」的簡化版本,因此傳統的法蘭克人也能接受。
教團正在整理的各色經書,按照計劃,在耶路撒冷王國內(國外的則不做限制,如賽普勒斯)都將以「簡化拉丁語」作為書面語言。
換句話說就是,在耶路撒冷王國內,蓋里斯神學的信眾,更有機會參與進政治權力博弈。
這就是赤裸裸的偏袒,是在為新的共同體、新的民族認同,打下政治利益上的基石。
就在這個伊莎貝拉他們眾人激烈討論方案的時候,一位侍從推開議事廳旁的小門走進來,將一份信遞送給伊莎貝拉。
當伊莎貝拉看清信上的火漆印後,她先是一愣,隨後原先冷冽嚴肅的小臉,不由得如花綻放。
可當她拆開這封信,並開始閱讀其中內容後。
伊莎貝拉的面色再度冰冷了起來。
「巴利安,我們有麻煩了。」
「怎麼了?」
一時間巴利安有些不明所以。
「天啟將至。」
當然,事情的情況不一定會惡化到那個地步,但伊莎貝拉他們需要準備好去進行應對,需要派出人手去支援蓋里斯。
聽著伊莎貝拉將信中的內容複述,在場的這些人,一齊畫起了十字。
但與過往不同,這一次場上的眾人,並不認為這便是天父要來懲罰世人。
因為蓋里斯在那裡,蓋里斯已經告訴過他們如何抵禦瘟疫了。
凡人因為無知而淪喪性命的世代,似乎即將就要結束。
經過一番簡短的討論,披著袍服的伊莎貝拉,開始逐一下達命令。
「普爾多克,你帶兩個連隊的人北上,以最快速度,強行軍抵達的黎波里。」
「是!」
「卡菲,你將其他連隊的各個衛生員集結起來,開始對港口區居民進行牛痘種植。」
「是!」
普爾多克與卡菲兩人,各自行禮,表示他們服從伊莎貝拉的命令。
「提爾城港口,從現在開始,進入檢疫時期。」
「任何一條船船員,在無特許證書的情況下,都需要隔離七天後,進行過檢疫後才可以下船。」
伊莎貝拉條理清晰的下達著一條條命令,這在一旁的巴利安看來,可以說已經是愈發成熟了。
……
類似的一幕,同樣發生在幾天前的賽普勒斯。
只不過,同提爾不同,賽普勒斯並無什麼內部分歧的問題,短時間內也不需要考慮太多的改革。
賽普勒斯本身有著完善的自治傳統,無論是東帝國、還是阿拉伯帝國,對賽普勒斯的統治,實質上都是以徵收貢金為主。
並不會過多干涉島民的生活。
在沒有了艾薩克之後,賽普勒斯島民們的生活,似乎回歸了平靜。
但蓋里斯的痕跡,終究不可能抹除,有關賽普勒斯之變的消息,也開始順著過往的商船,向地中海的四方散播。
事實上,現如今的賽普勒斯島居民,已經因為當初那次三萬人規模的遊行,在一同見證了蓋里斯所展露的奇蹟後,進行了集體改信。
當然,島民們並不覺得自己背叛了信仰,而是覺得自己從一條正確的道路,走向了另外一條更加正確的道路。
可謂是勝了又要勝。
現如今,賽普勒斯島上,上至神聖主教會議大主教,下至農村里放牛的農民。
「聖者」蓋里斯的名號,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而在短時間內,賽普勒斯教會,也因為蓋里斯所表露出的「奇蹟」,得到了難以衡量的神聖加持。
「奇蹟」在東正教中,顯示了天父的力量和意志,意味著「神」在干涉人的生活。
可以說,如果蓋里斯不在日後出手加以糾正,賽普勒斯島或許會真正走向一個「政教合一」的體制,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教會之國。
事實上,按照蓋里斯的思考過的情況,他並不覺得有必要去建立一個橫跨歐亞非的龐大專制帝國。
這樣一個帝國,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難有長期存在的可能。
若想長期維持的話,勢必容易陷入奧斯曼帝國的狀況,成為一個關押諸多民族的囚牢。
如此一來就違背蓋里斯的追求了,他並不希望出現一個「反烏托邦」,也拒絕一個「利維坦」的存在。
因此,蓋里斯並不打算直接將有自己獨特文化與歷史的賽普勒斯,強行塞進耶路撒冷第二王國中。
賽普勒斯與第二王國之間,可以是更高層次的同盟關係,也可以一同作為「聯邦」的一份子共存。
基於對蓋里斯書信的回應,賽普勒斯教會,以及賽普勒斯解放陣線,都各自組織了人手派往的黎波里。
由於賽普勒斯島到的黎波里僅一日航程的緣故,在伊莎貝拉收到信的當天,賽普勒斯中的代表就已經見到蓋里斯了。
在蓋里斯的診所中,蓋里斯向到場的這些人,宣布了一件事。
「的黎波里、這座城市已經惡臭沖天,那些拉丁禮教會,更是愚昧到被罪惡遮蔽雙眼。」
「驕傲、嫉妒、憤怒、懶惰、貪婪、暴食、淫慾……這些罪惡,使得他們在不知情中,已經與魔鬼結盟。」
「天啟將至,天花已來,為了從那些惡徒手中,拯救這座城市,我們需要付出血的代價。」
蓋里斯的目光,再度掃過了在場的這些人。
這些人里,有喬斯那樣的老部下,也有塞解陣的老兵,同樣還有博特倫與的黎波里這邊的東正教徒。
這些人,這些站在蓋里斯面前的人,深信自己是要追隨蓋里斯,是將同空氣中屬靈的惡勢力鬥爭。
天空中的烏雲已經密布,的黎波里城似乎與往日一般熱鬧喧囂。
但在鬧市中,有這麼一處院子,裡面擠滿了許多人。
他們看著台上的蓋里斯,心知肚明就在隔壁房間,正隔離著被發現的天花病人,目前已經有五人了。
可以說天花的泛濫,已經要成定局了。
但蓋里斯面前的這些人無所畏懼,因為蓋里斯就站在這裡,與他們同行,替他們指出前進的方向。
蓋里斯當著這些人的面,宣判了的黎波里的教會,說著這裡的拉丁禮教士們,已經被罪蒙蔽了雙眼。
這是蓋里斯第一次、宣判一整個地方教會誤入歧途,在先前的時候,他都是以改造為追求。
但現如今,已經沒有時間讓他去慢工出細活了,必須快刀斬亂麻,處理掉的黎波里的教會,接管的黎波里城,從而開始天花的防控。
瘟疫的是否可控,也在事實上成為了蓋里斯神學與天主教教義間的衝突點。
基於人類的生命,蓋里斯必須強有力的否定瘟疫、饑荒、戰爭乃上帝懲戒世人這個中世紀教會的觀點。
「關於上帝,關於天父,關於我的父、亦你們的父,我們所能知的,已經明確無誤的的寫在紙上了。」
「我要告訴伱們,因父的愛,我們有了生命,更有了自由,才能體會幸福與美。」
「然而生是要與死相對,自由要同枷鎖同存,唯有痛苦才能凸顯幸福。」
「耶穌基督祈求我們的父撤去那『杯』但他最後依舊是服從了『杯』,因為他深知若自己不飲下『杯』中苦酒,不去十字架上受難,又如何向世人彰顯復活?向世人證明『永生』的存在?」
「因而,罪惡也好、痛苦也罷、疾病什麼的……都是這樣。」
「唯有飲下『杯』中苦酒,我們才能更好體會甜美。」
「那些不美好的事物,同樣是主所賜的禮物。但這禮物用荊棘纏繞,到處都是尖刺,我們忍著痛、克服苦難拆開外面的殼,才能品味內里的實質。」
蓋里斯逐字逐句進行著講道,這講道是要去批判這個時代的許多神學教義。
之所以要去批判,是因為這個時代的宗教使得人關心靈魂的拯救更甚於關心此世。
是因為這個時代的宗教,延誤了人類同瘟疫、饑荒、戰爭、死亡的鬥爭。
馬克思曾經指出:「廢除作為人民幻想幸福的宗教,也就是要求實現人民的現實幸福。」
這個時代的教會,不論是自覺或者不自覺,往往使人陷於渾渾噩噩,喪失辨別、思考的能力,將教士所編造的話語當作真理般信仰、盲從。
的黎波里的教會要人們相信,人世是罪惡的深淵,是苦海;為了未來的天國幸福,就必須忍飢挨餓,必須忍受苦難的洗禮。
這是在拿對天國的愛代替對人世的愛,將貧困與苦難進行了神聖化。
可那些教士們、貴族們,往往卻能為所欲為,過著荒淫無恥的生活。
「不要再被蒙蔽了!睜開眼!站起來!直面那苦難!同耶穌一同飲下『杯』中苦酒,走向那歷史的十字架,然後迎接屬於我們的逾越節『復活』!」
人要求生命、要求「復活」,試圖阻止這一切的,都是「死亡」的僕從,需要與之戰鬥、使之悔過、將其救贖。
完成宣講的蓋里斯,迎來了台下眾人的歡呼。
便是此地埋葬了千年的亡魂們,也都從土中起來一同慶賀,因為「復活」的日子要來了。
進行過這樣的宣講之後,蓋里斯也開始自己的安排。
這幾天裡,蓋里斯對的黎波里的下城區進行過走訪。
然後他就發現了至少三名已經是出疹期的患者,蓋里斯強行將那些人拽離了家中,將他們隔離到這處宅邸。
天花作為一種嚴重的病毒性傳染病,其不僅兼具高傳染性與高致病性,更是有著相對較長的潛伏期!
通常來說,天花可以分為五個階段,分別是潛伏期、前驅期、出疹期、結痂期、恢復期。
潛伏期足足長達5~16天!感染者在此期間沒有症狀,且沒有傳染性。
之後的前驅期,約持續2至4天。感染者開始出現類似流感的症狀,如高燒、頭痛、背痛、乏力、嘔吐,有時還會出現肌肉疼痛。
這一階段,患者已經具備傳染性了。
其中出疹期、結痂期是最為明顯的。皮膚上會逐漸出現紅色的斑丘疹,通常從面部和四肢開始,逐漸擴展至全身。
出疹期的傳染性最強,但也有可能被誤認為水痘。
作為一種飛沫傳播的烈性傳染病,在蓋里斯發現總計5名出疹期患者的時候,其實就代表著,有更多、更多前驅期和潛伏期的患者未曾被發現。
即便是在20世紀,由於缺乏有效的抗病毒藥物,天花的治療方式,也主要是依靠支持性護理,從減輕症狀、防止併發症的角度,幫助患者度過病程。
丟在12世紀這個時代,就更不要說了。
因此,對抗天花,接種牛痘、隔離病人、阻斷傳播才是重點。
值得慶幸的一點在於,若患者在天花感染初期,潛伏期或者剛出現症狀的時候,接種牛痘疫苗也能夠減輕症狀或預防天花的嚴重發作。
雖然感染天花的患者,無法通過接種來治療,但至少可降低死亡率和病情嚴重程度。
因此,牛痘的大面積接種,是必須且必要!
為了達到這個效果,蓋里斯已經開始謀劃如何奪取的黎波里城了!
在那之前,依託東正教徒之間的聯繫,小範圍的牛痘接種,也已經開始。
而這牛痘接種的一幕,又被的黎波里的教會所看在眼中。
在莊嚴的教堂中,有關天花的情況,有關蓋里斯一行人的舉動,都在每日送達至奧利維耶大主教面前。
但奧利維耶大主教並沒有急於發表言論,也沒有去干涉或制止。
他在等待著一位人,等待著天主之劍,從劍鞘中抽出,然後才能劈向教會的仇敵。
先前的時候,他身邊雖然已經有幾名聖殿騎士,以及一些軍士了。
但這個數量,還遠遠不夠,遠遠不夠去鎮壓城中的希臘人。
在的黎波里伯爵雷蒙德三世,已經自行封閉城堡宣布隔離後,的黎波里城的局勢就向著一個狂野的方向一路狂奔。
清晨、教堂內格外肅穆。
巨大的彩色玻璃窗將晨曦分解成紅、藍、金三色,灑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在教堂兩面的牆與石柱上,石雕的聖人與天使自陰影中俯視廳堂中的一切。
在這裡,奧利維耶大主教,等來了他所期待的人,並且還有意外之喜。
兩名披著盔甲的騎士,順著朝陽的光,從大門步入教堂。
他們中的一位披著純白的聖殿騎士團斗篷,鮮紅的十字在胸前格外醒目。
另外一位披著醫院騎士團的黑色斗篷,白色的十字紋在黑布上顯得莊重肅穆。
見到大主教後,這二人先後行禮,奧利維耶大主教也予以回應。
奧利維耶大主教並非這兩人的上級,可以說這兩人能來,完全是他們自願的行為。
「弗朗索瓦大師,還有史蒂芬大師,您二人能到來,屬實是我的榮幸。」奧利維耶大主教客套了一句。
弗朗索瓦大師乃聖殿騎士團的黎波里分團長,史蒂芬大師則是醫院騎士團的黎波里分團長。
這二人乃兩大騎士團在的黎波里的負責人,兩人的言行,也代表著騎士團對的黎波里局勢的關注。
「這幾天我在騎士堡那邊做客,在收到您這邊消息的時候,史蒂芬也聽到了,他便決定一同前來。」
「對了,那個異端現如今在哪裡,他說出了什麼樣的褻神之語,已經蠱惑了多少人?」
「我現在就帶著人,去把他抓了!」
弗朗索瓦大師顯得很健談,充滿了自信,絲毫沒想過萬一打不過蓋里斯會怎麼樣。
那種事,怎麼可能會發生呢?
醫院騎士團·騎士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