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好沒!別磨磨蹭蹭的!」
聽到不耐煩的催促,鐵蛋也隨便拿這些用來打熬筋骨的草藥搓了兩把,一番洗漱,換了身袍子就出來了。
外頭那劍宗弟子本來還要罵他磨蹭,看到鐵蛋開門出來,露出之前蓬頭垢面,被長發遮掩的兇狠面相,也一時被震鑷住了。
這才猛然反應過來,眼前這人被下令禁足,不止因為私自出山不歸,還殺了好多同門來著,不由也得在直往死路狂飆的大道上踩了一腳剎車,咽了口唾沫,
緩和語氣道,
「藥膳熬好了,慢點吃!撐死了可不關我的事!」
鐵蛋也是沒想到,有藥浴擦身也就罷了,可能他味是挺重,可居然還準備了藥膳?
懷疑得看了一眼,卻發現還真是藥膳,當然沒有雲台下棋時搶的盒飯好,就是正常給弟子的伙食,但也有肉有菜,營養還蠻均衡的,至少不會缺斤少兩,夾沙子帶蟲子拌口水的。
看來本山至少面子上還拿著端著,要打就打,要殺就殺,但不搞那些陰險齦噁心人的把戲。
可惜沒酒,差評。
於是鐵蛋也慢慢吃,那劍宗弟子也不理會他,就在旁一坐,盤膝吐納,大概是專程負責看管他的。
鐵蛋吃了一會兒,天上便有一隻白鶴落下來。
那弟子直接跪地一拜,
「拜見鶴君!」
鐵蛋坐著沒動,就在那慢條斯理得吃粥,頭雖然不動,一雙眼珠卻幽幽轉過來,好像狼一樣盯著那鶴的大腿。
鶴給他盯得也咽了口唾沫,別過臉不去瞧他,就「咳咳嗯!」得清清嗓子,
「劍閣有令!外山弟子鐵蛋!外山弟子吳迪!你二人已滿金丹境界!即刻啟程!往陰山歷劫!」
那吳迪緊張極了,大聲吼,
「遵法旨!」
鐵蛋,「溜疇溜昧溜。」
鶴,「———-咳咳嗯!本次爾等出山,替山門行事!可取一把劍!兩壺丹!」
吳迪,「多謝掌————.」
鐵蛋蹭得跳起來,
「此話當真!」
鶴和吳迪都嚇了一大跳,
「噹噹當,當然是真的!哼!沒劍叫什麼劍宗弟子!」
鐵蛋驚訝,
「這麼大方?可以上劍閣取劍!」
鶴一愣,「哈哈哈!」捧腹大笑起來!
鐵蛋眉,
「怎麼,不是劍閣,嗯,劍冢也行吧。
鶴君哈哈哈笑得更大聲了,尖嘴罵道「啊呸!區區外山的!你還真想從山上取劍啊!你配嗎!
山下鐵匠鋪都是山里開的,挑一柄就滾吧!」
於是鶴拍拍翅膀飛了。
鐵蛋倒也不氣,反而恍然大悟,一副我說呢,還以為到了假劍宗呢的表情,
於是又恢復蛋定,坐回去喝粥。
而吳迪起初陪著笑,笑啊笑的,笑就僵在臉上,雖然被罵的是鐵蛋,卻也是一臉兔死狐悲,黯然神傷。
跪舔有個屁用,外山終歸還是外山的麼。
不過鐵匠鋪打的劍其實也不差,再怎麼也是山里人打給自家弟子鍛的,用料用工都是上品。
何況劍嘛,要那麼多花里胡哨的功能裝飾有個屁用,能砍死人就完了唄。
於是鐵蛋選了把三尺六寸玄鐵劍,而吳迪挑了一把七尺鑌鐵長劍。劍上都有劍銘符篆,大概可以些微增加九曜劍的傷害吧。
至於那兩壺丹,自然也不會是什麼稀罕物,但勝在量確實給的足,用青銅丹壺裝了滿滿兩大壺呢。
一壺叫『強身健體大力丸』,一壺叫『跌打化淤療傷丹』,這名字起的就很直白,一看就懂,大力丸加攻擊,療傷丹加生命。內服外用,就突出一個實在。
什麼?為啥沒有補的?嘿,你外山的想啥呢,就算給你靈丹,你有專門的法寶來裝嗎?揣褲兜里怕是沒幾天靈都散了。
當然鐵蛋其實是有個葫蘆可以裝丹的,但人家現在連雲台都不讓他上,肯定也不會給他好東西就是了。
總歸外山之人,子然一身,也沒可留戀的,稍微準備準備,便一道下山往北方去了。
玄門弟子到金丹境界,兩個一組出山歷練也是尋常規矩,何況山里還發了寶劍丹藥,這樣看來劍宗還真是算他功過相抵,關三個月禁閉私自出逃的事就算過去了。
這個與鐵蛋一道出山歷練的弟子叫吳迪,自然也是外山之人,劍宗弟子的修行確實紮實,能結丹的自然沒有泛泛之輩,他雖然不會遁法,也不能御劍飛空,
但一路上也能交替使出紫霞,赤煞劍裹身護體,縱身疾行,日行百里。
鐵蛋的黑劍劍力被天刃那貨偷光,此時雖然重淬了三個月劍,天殘劍屬性似乎跟著發生了變化,但劍力又從金丹巔峰掉到築基了。不過天殘劍就勝在零消耗麼,也可以不眠不休,延綿不絕,於是也能一路跟上。
吳迪和唐通性子很不一樣,不愛說話,就悶頭走路,鐵蛋也樂的清閒,兩人就一句話也不說,一路翻山越嶺,很快就到了一座義莊。
如今乾州境內是玄門的地盤,修行人的大本營,四處都是仙山,到處都是道觀,大家都是同門,山間的靈泉地脈附近早已被占滿了,隨處可見各種修真家族,粥鋪義莊,可供玄門弟子落腳休息,交易資源,論道結侶。
當然你非要鬥劍打架也可以,前提是雙方答應,境界相仿,或者確實有生死因果。何況這眾目,到處都是同門,也不能搞那種太下三濫招數。非要論個死活,出了乾州再說。
兩人在那義莊落腳,吳迪就服了自己準備的靈丹在那兒調息補惡,鐵蛋沒這必要,就跑出去和看守義莊的老道嗑。
這老道其實不算玄門中人,是自小仰慕神仙之事,自己翻山越嶺,跑來這深山老林里苦修求仙的。只可惜他也沒什麼資質,也沒點仙緣,始終不能拜入仙山,附近的玄門法師可憐他心誠,就教了些延年益壽,吐納調息之術,在義莊做個收屍洗地,打掃衛生的環衛。
老道在山中混的久了,倒是稀奇古怪的死人見的多,對鐵蛋這副尊容也沒啥不滿,而且也樂得和山里人交流修行之道。
而鐵蛋也拿了兩顆大力丸和療傷丹交換,老道便拿出肉包子和自釀的杏花酒招待,兩人一邊吃一邊聊最近山外的大事。
大事麼就是仙宮給跪了。
按照靈虛首座和太微三公達成的協議,仙宮拿出一大堆天材地寶供奉玄門,
終於換回南王一條老命,以後南國修行界也由衡山掌管,南方之事點到為止,你自己去追殺雜修魔道,不要再砍仙宮就是了。而玄門也答應會在北方適當派出援手,協助仙宮鎮壓叛軍和魔教。
當然仙宮那邊是不會公布這種投降協議的,也就僅限三垣那一小部分人知道,對外還是說什麼仙軍大獲全勝,勢如破竹,已經鎮暴除亂,掃平叛軍,收復南國,迎回宗室,大軍將不日北上,與叛軍爭奪良州,光復坎國云云。
總之這次對玄門來說確實賺了一筆,不僅沒有任何傷筋動骨,南方以衡山為首的各派也教訓了仙宮,大搶了一波,控制了南國的修行界,各項訴求基本得到了滿足,就同意暫時罷戰收手,並按照九大玄門之前的雲台決議,派應劫弟子北上歷練,以支援北方玄門,打擊中山叛軍,在坎艮二州趁勢占山奪地,擴張地盤。
所以像鐵蛋這種的「逆徒」,原本是應該罰他面壁三五年的,但現在玄門正需要炮灰,不是,正是用人之際,結丹修士是稀缺戰力,所以關三個月意思意思,大約吳迪也是最近結了丹出關麼,就直接叫他兩人組隊,北上赴劫歷難了。
就在鐵蛋和義莊老道聊得正歡,忽然從屋外傳來「轟!」的一聲雷響,兩人聞聲探頭觀望,吳迪也被打斷調息,飛身出來,於是只見山林間隱隱兩道光芒糾纏爭鬥,一追一逐,正往義莊這裡過來。
哦,原來是玄門打打殺殺的日常啊。
三人就在旁看戲,只見那兩道光芒纏鬥一陣,很快分出勝負,敗逃的光影落下,滾出一個人來,撲向義莊叫道,
「諸位道友助我!」
而追殺者似乎是見這裡人多,一時也不急著靠近,只手持一枚五雷符,一邊掐訣準備,一邊在莊外呵道,
「狗賊!利落的出來領死!不要丟人現眼!」
哦,私仇麼———
那『狗賊』道,
「諸位道友不要被欺瞞了!這人是魔教的!他還要逼我入魔教呢!」
恩?
『魔教的』怒,
「放你娘的屁!你趁我閉關!睡我老婆!還冤我是魔教!?老子這就拔了你的皮!送你入魔教!」
哦,是這樣麼——..
狗賊道,
「諸位千萬信我!他真的是魔教內奸!試圖發展我師妹入伙!師妹不從就被他殺害了!他還想連我也一道殺了啊!」
吳迪掐指一算,忽然覺得兩個好像都在說實話,一時辨不明真偽,不由眉鐵蛋問,
「他老婆就是你師妹?他們說悄悄話,你怎麼聽到的?躲在柜子里還是床底下?」
狗賊,
......
L
老道笑,「那確實討打。」
魔教的鼻子都氣歪了,
「狗賊!奪我妻子!壞我清譽!看老子不撕碎了你!雷來!」
「眶!」
然後那人抬手一掌轟來!天雷激落!一雷打在吳迪胸口!
嗯,誰叫他修為最高,人高馬大,長劍在身,顯得還很厲害似的——
「噗!」
吳迪萬萬想不到這一雷特麼打到他個路人頭上來了!竟一時疏忽!措手不及!被一雷劈中胸口!倒飛出去!炸得滿面焦炭!吐血半死!
老道,「埃?」
而狗賊也驟然躍起!飛撲突襲!甩手刀風聚掌,直照鐵蛋他們劈面砍來!
老實說,鐵蛋其實也沒想到乾州治安這麼差,這兩人竟敢在玄門眼皮子底下下殺手,不過到底他是身經百戰,應變不慌,抱著臂,摟著劍,抬腳一揣,踢了一腳天殘劍惡出去!
那狗賊見鐵蛋劍也不拔,身也不躲,長得又瘦又黑,不似得了正法,劍惡也黑不溜秋,黯淡無光,想來只是區區築基雜修,隨手可以斬之,於是也不躲,仗著自己結丹境的修為,掌刀匯聚,力護身,便要將此劍一刀劈散!順勢將此人殺—·送?
劍一閃,刀風真被一劍斬破,狗賊肩頭一斜,竟一個罩面!被又淬鍊一轉的天殘劍烈!砍成兩斷!
死!
鐵蛋面無表情。
這種的,真的不必拔劍。
「...—·多謝道友相助!除此狗賊!大恩來日再報!」
那魔教的剛拔出劍就結束了,看了一眼狗賊的死狀,二話不說,扭頭就跑。
鐵蛋瞅瞅他,豎起食中二指一晃,那黑色劍凌空一折,便追上去背後一劍,把那魔教的也攔腰殺成兩斷,死於非命。
然後鐵蛋看看老道,
「你這是義莊吧?這種橫死街頭的,通常怎麼處理?」
老道也是膛目結舌,這才反應過來「上仙不用擔心,有什麼好東西您收著就是,小老兒只負責打掃,山里人會定期來認領屍身的。」
畢竟乾州修士這麼多,動個手死個人麼是尋常之事,不過大家同道一場,也不能任人曝屍荒野,給豺狼啃食麼,所以都有老道這種專門的清道夫收戶了。
於是鐵蛋便去補刀摸戶體,掏出一堆玉佩符咒什麼的,反正都是些垃圾唄。
而老道也去取了引魂幡,搖了搖,從義莊裡就有殭屍扛著棺材跳出來,把屍體收起來,地上打掃乾淨。
然後鐵蛋走過去看吳迪。
這傢伙一時毫無防備,硬吃一發雷符,給打得七孔流血,口鼻冒煙,不過到底修行中人,給雷劈一下應該還死不了。
「·還不起?」
吳迪咕咕嗚嗚,手指自己。
「咕咕——」」
鐵蛋,「你說啥我沒聽清。」
吳迪嗆血。
老道大概是死人見多了,翻譯道,
「他叫你取符。」
鐵蛋看看他胸口,給打的一片焦黑,黑里透紅的,不由奇道,
「取什麼符?」
老道也奇道,
「他不是中了符麼,取出來啊。」
哦,符拔是吧。
恩,所謂符拔,原是指專用的法器,細分有三個大類,一般會專門製作成辟邪,天祿,桃拔三種神獸的造型加以區分,分別用來辟邪防災,避免陰魂惡鬼侵身害體。天祿增壽,增益自身天命壽數福緣。桃拔祛病,驅除害體沾身的邪祟惡念,咒法殘留。
現在吳迪給符法所傷,就需要用桃拔來把體內的符力化解了才能復原。
當然這三種都是法寶級的玩意了,鐵蛋一件都沒有,不過他有道藏,所以知道其中的原理。
簡而言之,人被符篆打中時,符印會和烙印一樣嵌入體內,深烙在經脈之中,導致以後行時都會受到干擾,嚴重的甚至每一次行,都會激活符印,再挨符打一下,等同於一身功力都廢了。
所以用符拔治療時,外行看上去,就以為是讓桃拔靈獸,去把符給取出來。
但其實是再畫一遍,具體來說,是以對應的克制道力,填補符烙印的痕跡,化解殘留在傷者經脈中的符力,才能破除符法。
這道正好給了鐵蛋一個試手的機會,畢竟自他出山以來,還真從沒被符打到過呢··—
於是叫殭屍幫忙,把吳迪擺在棺材板上抬到義莊中,鐵蛋也找老道取來狼毫硃砂,開始給吳迪符拔。
吳迪所中的一道雷符其實還好,就是市面上常見的五雷符,以紫霞催動的乙木正雷,而且也不是神霄派那種雷道高手下的咒,沒有什麼講究,只要用神罡劍力就可以化解,難度只在於控制好輸入的劍體量,太少了拔的不足,太多了可能把人大卸八塊。
而鐵蛋的理論水準雖然才入門,但道烈應用水準確實是大師級的。手裡的劍簡直和手術刀一樣穩,劍凝在筆尖,如同墨畫,筆鋒所過,現場臨摹,彌補化解了雷符的殘力。
於是吳迪顫顫巍巍得坐起來,
「多,多謝——」」
恩,本來就沒啥難的麼,鐵蛋拔的過於乾脆利落,以至於想趁機偷學兩招的老道啥也沒學到,只見他毛筆畫畫就結束了,忍不住質疑道「不對啊?我看人家畫了符都要拍一掌,吐一口血,才算取出來啊?」
那是畫的淺了些,或者不像鐵蛋這樣蓄力畫符,筆力中蘊含的靈不夠,才要用掌力打進去激活。不過非要那樣也簡單.
於是鐵蛋甩手一掌,給吳迪轟的口吐鮮血,飛出去暈倒。
老道拍手,
「對對對,就是這樣,仙長真是妙手啊。」
然後殭屍又把被打暈過去的吳迪扔到棺材裡休息。
鐵蛋道,
「那這廢物就請道友照顧幾天,我先行一步了。」
「好說好說,請仙長放心。」
嗯,這位吳師兄太廢物了,毫無江湖經驗,一出山就遭雷劈,一路上還要回息調惡,拉屎撒尿,更致命的是他這命不夠硬,和鐵蛋在一起,怕是連一天都撐不過就得犯劫殺身,再這樣下去,走不出乾州就得給剋死,還是分頭行動為妙。
於是甩掉累贅,鐵蛋輕裝疾行,連夜趕路,果然當晚又觸發了一個殺劫。
是個妖怪,黑燈瞎火的也看不清是個什麼鬼,不過肉很柴,不好吃。
總之沒啥好說的,鐵蛋草草把吞了妖丹,血喝光,內臟吃了一半,墊了墊肚子,就繼續疾行,一路往北殺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