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蛋心中一驚,望見遠處星坊硝煙四起,遙遙聽到聲浪轟鳴,猶如山巒崩塌,天崩地動,掐指一算,便知沈兼出事,大約凶多吉少了。
這次原是來尋害了師父的仇人,兩人也都知道一場殺劫逃不過,已經做了一死的準備。那瘋婆子不是仇家的對手,倒也不是啥意外的事。
只是鐵蛋不由疑惑。
不應該啊·—...·為啥不來對付他呢?
這連日沒有什麼進展,他自然猜到那仇家陰險隱忍,只要他們始終一道行事,外人可以在暗中跟著相護,就絕不會輕易把頭露出來。
因此若不行險,露出些致命的破綻來,主動給對方製造出手的機會,仇家絕不會上鉤。
因此他才自己主動跳出來攪渾這池水,連殺官造反都喊出來了,還宰了這麼多公卿士族,甚至故意同些垃圾廢物戰數合,故意展露一大堆罕見的本事,釣魚打窩到這份上,也夠有誠意的了吧?
可誰想到那烏龜王八蛋居然撇下他,去咬那瘋婆子?
沒道理啊?設身處地想得想,若換了鐵蛋自己結了仇家,怎會在乎那瘋婆子的死活?
畢竟他們兩人,一個是兩年功夫,金丹巔峰,劍光亂遁,元嬰武神都給一劍斃殺。真是三十年河東再過三十年都要上西天的人物了。這種對頭現在不除,留到以後還得了?
而另一個是洗個腳都被人圍觀的蠢物。這敦輕熟重還分不清麼?何必先出手殺個廢物,引他警覺戒備?
想不通·—·
鐵蛋眉停下掐算,心思一動,把『曳影』先收回來,倒也沒有急著飛遁,
前去相救的意思。
畢竟若真是那仇家出手,瘋婆子無論如何也來不及救了,去了頂多給她收屍。而如若不是仇人,只是隨機一個路人,那死在這種尋常殺劫里,只能說是個扶不起的廢物,死便死了。沒什麼值得可惜的。
於是鐵蛋先以血玉功療傷,治療被打碎的肩膀,然後把手中玄武劍一收,周身天殘劍一轉,變作一道冰青月輪從腦後跳出來。接著以這新煉成的先天太陰劍曜變化,催動計都劍曜之幻變,整個人形竟在月光下化作一抹青光,緩緩消失了蹤影。
不錯,鐵蛋神功小成,量變質變,可遠不止是天殘劍的五曜熟悉之變幻,
更不止是區區零消耗劍遁亂跳那麼簡單!
現在天殘劍五曜可以自由變幻,施法幾乎不耗氣!連帶著《無影無形無蹤無相劍惡》也可以用了!《北辰殺人劍》中的許多殺人秘劍,都可以施展出來了!
於是此時趁著懸月當空,鐵蛋直接以太陰劍曜,轉作計都隱星!瞬間使出那計都劍影!
只要立於月光普照之地,便能憑空隱形!無影無形!無蹤無相!
北辰殺人劍.斬月華!
於是鐵蛋掐著劍訣隱了身,便迅速潛行遁··好吧,雖然消耗極低,但計都曜並未真正煉成,無相劍轉換效率還是太低,又要以劍裹身反射月光,遁是遁不了的,只能踏著月華,疾奔過去。
不過也無所謂,現在本來也不能繼續飛天遁地莽過去了,因為周圍聚集過來的人已經太多了。
不錯,如同被蝴蝶煽動翅膀掀起了風-—.-嗯,這麼比喻太俗了,重來。
就好像是往糞坑裡點了個炮仗,蒼蠅蚊子屎殼郎都給炸醒了。屎海正密密麻麻翻滾涌動開來。把一股薰天惡臭瀰漫開來。
隨著鐵蛋掃平三座星坊,打爛四五條街,三垣帝京也緩緩從睡夢中醒來,逐漸展露出其天下核心的掙獰一面。
抬眼望去,只見天上遁光飛旋,慶雲朵朵,殘霞翻飛,珞櫻繽紛。四面八方,天雷火動,電霆四炫,甲光鱗鱗。六片雲霞自天外聚攏而來,自成殺陣,霞光霧靄之中鼓聲隆隆,殺聲四起,也不知藏了多少人馬,匿了多少仙兵。殺機四伏,叫人心驚膽寒。
這陣仗,擺明了不是區區六扇門的片警出勤,好似也非尋常等閒之門衛,大概是什麼金牌打手,雙花紅棍,特種部隊。
而除了正規軍現身,大量修行中人正飛空而行,從四面八方聚攏而來,騰雲駕霧,騎虎乘鹿,御劍飛舟,法天相地,元神御風,一個接一個,或在天界現身,或隱匿蹤形,聚攏過來應劫。
好吧,雖然絕大多數人還是如鐵蛋計算,不會來這渾水,但三垣到底是天下核心,最不缺的就是心懷回測,或者吃飽了沒事幹,過來湊熱鬧的傢伙。
這也就是鐵蛋這場殺劫都開到外環了,位置實在有點太偏,而且檔次也有夠低的,只是區區金丹境界。所以人家高手才不屑一顧,根本不稀罕來。
不過當鐵蛋真的露了點超乎常理的手段,零消耗漫天亂遁,接連照面秒殺了好幾個元嬰級的雜魚,那些大人物的目光,自然又一個個得被吸引過來了。
而且這批人可不是單純來岸邊圍觀的,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類型,這會兒已經有人直接下場了。
當然他們不是奔著鐵蛋來的,整治京師的治安,維護皇城的和氣,替各位老爺們擦屁股,那是六扇門該背的鍋麼。
這些人就是趁火打劫,渾水摸魚來的。
現在大群修土,正在挨家挨戶得破門滅族,燒殺搶掠,而且動作快的,都已經換上青袍,戴上斗笠,佩一把劍,打扮得和鐵蛋一模一樣了-——-
可他們下起手來可比鐵蛋狠多了,鐵蛋不過是衝進去把人砍了罷了,幫人赴劫罷了。
畢竟你堂堂三垣仙閥,享盡人間富貴,空活百八十年,連他手中劍都擋不住,那真是殺劫到了,活該去死。
而這群人就純粹是進貨來的。
殺頭斷肢,剝皮去骨,採血縛魂,挫骨揚灰,刮地三尺,抄家滅族。把埋在祖宅底下的金銀都掘出來收了,連院子裡的狗都要打暈了提走。
男人殺光,女人擄光,財產搶光,房子燒光,眨眼功夫夷出一塊平地來。會呼吸的都做刀下魂,能動彈的盡做劍下鬼,四散的元嬰亡魂也得用旌幡法旗,鍋碗瓢盆一收,統統都帶回去煉丹煉器練功。
只這會兒工夫,周邊一片袁嚎慘叫,火光沖天,場面鬼哭神嚎,慘不忍睹。
不過這些人也挺講規矩,各自挑一家大宅院,動手前先扔一面法旗符咒,或者乾脆放把火先標記著,接著便盡情屠殺。
路過的見地方被人占了也不去爭搶,反正能在帝京有個大宅院大別墅住的,
自是絕頂富貴人家,天材地寶,金銀珠寶,靈獸仙丹,生丁人口多的就是,足夠大家分潤的。
可詭異的是,面對這種暴動劫掠的煉獄景象,天上逐漸聚攏的神尊仙軍們,
居然也不阻攔。那些藏身在六色祥雲中的靈官大將,只把隨後趕來的天兵天將攔下,叫他們天上地下都列成大陣,一口氣把附近幾十座星坊的地都圈出來,封了街道禁絕出入,好似挖成了一道防火溝,而牆裡的生靈,都是獻祭給魔神的貢物似的。
兩邊就如此心照不宣,各行其事,仿佛早已達成了某種默契似的。
見到如此情景,鐵蛋自也知道仙宮的意思,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這圍場中的人口畜牧都放給亂賊劫掠屠戮,只要別打攪了三垣老爺們的雅興就是。
於是鐵蛋也不去沖天撞陣,觸那仙宮霉頭,只小心避開燒殺搶掠的人群,謹慎向之前那瘋婆子隕落之地潛行靠近。
周圍修士都在忙著打劫,也沒人看得到他,於是一路順暢,鐵蛋很快便趕到了之前被大戰夷為平地的廢墟。
只是鐵蛋原以為,自己就是來收個戶的,卻沒想到那瘋婆子也真是仙緣深厚,命不該絕,居然引起兩撥人爭搶,一時還未斷氣呢。
不錯,定晴看去,只見那其中一邊是群披著黑色披風斗篷,頭戴面罩的修土六人,一個矮個子正給沈兼餵丹療傷,另有一個高手,功力深厚,看不出什麼境界,緊跟在矮個子身後,如影隨形。
其他四人則擋在前頭,一字排開,亮著元嬰級的法寶,看起來很兇,但修為其實和鐵蛋也差不多,都是金丹巔峰。
而另一邊是三個青衣斗笠,帷慢遮面的劍修,呈品字型站立,當先一人也是高手,同樣高深莫測,完全看不出修為,身後二人則也是金丹境的。
其中一人雙臂袖管斷了兩截,分明看出雙臂受了傷,似乎方才鬥了一場,被劍斷了雙手,剛得同伴用藥包紮好的。
鐵蛋瞧瞧這兩邊人,一時居然糾結起來了。
其實光這麼看情況似乎挺明白的,沈兼分明是被那三人所傷,被那六人相救,一邊好一邊壞,直接衝上去砍那三個青袍就是了。
但偏偏鐵蛋現在見多識廣,生了一雙火眼,光瞧瞧對方的行路數,從周身運無行功所用穴竅道脈,就一眼就看出兩邊的路數底細了。恩—
丫的黑袍那邊是神教的啊!
丫的青袍那邊是劍宗的啊!
丫的怎麼陣營都顛倒過來了啊!
而不等鐵蛋震驚,劇情已經開始演出了。
只聽那劍宗的高手冷笑一聲,
「哼!尊駕自家事那麼多,怎麼還有空插手我家的恩仇。」
那神教的高手也不言語,如一尊木雕。
倒是那矮個子在面具後悶聲悶氣道「你們三人圍攻一個姑娘,堂堂宗師居然背後偷襲,真是恬不知恥,這是玄門所為嗎!」
鐵蛋眉頭一皺。
這聲音,女的?還是神教?該不會————·
那劍宗高手冷冷道,
「魔教聖女?那好,不用廢話了,你們都得死在這裡!」
那女的倒也不怕,回去,
「呸!只會背後偷襲,欺負女人的傢伙!你丫真有本事就過來啊!」
「咳咳。」
誰知她身後的神教高手咳了兩聲,居然拆台道,
「聖女殿下,這是他們魔門家事,與我教無關。還請您以大局為重,隨我去領袖群雄,不要耽誤了正事...」
哪想那聖女當場嗆回去,
「有什么正事啊!有什么正事啊!說到底還不是屠魔宮滅三垣!還領袖群雄,你找的那些都什麼人啊就要我領袖!
一屆屆都換了多少聖女了,有用嗎,換湯不換藥啊!等雷部的大軍殺過來只會夾著尾巴逃!
我說你們沒那個能力,就老老實實得蹲著藏著,不要在三垣搞事情!自取其辱!白白犧牲!把功練好了再來好嗎!輸輸輸!玄門鬥不過要輸仙宮了!接下來雜修都打不過了,沒人輸了!」
那高手怒,
「你你你———你怎麼罵人呢你,嘶——大局為重.—.」
那聖女搶白道,
「屁的大局!都已經亂成這樣了,還談什麼大局!何況算來算去還不是要和他們見刀兵的!現在連這三個都收拾不掉,你能保證關鍵時候,鬥起法來就能贏的啊?
我勸你務實一點,有劫就過,迎難而上,遇到幾個就先殺幾個,把所有的對手都殺光不就完了嘛!
不要好高遠的,一會兒謀劃這個一會兒布局那個的,你說你擺那麼大的局幹什麼嘛!到頭來還不是一局都打不贏!什麼事也做不成!
好了好了,現在那邊人少,你麻利點快上,速度解決掉他們給你記首功!」
那高手被嗆了一頓,不過總算他還要點臉,而且仔細想想,似乎聖女說的也有道理,反正終歸都是要打的,趁著現在自己人多,能幹幾個就先干幾個唄。
於是身形一晃,閃到人前,與劍宗的高手遙遙相對,
「請賜教。」
那劍宗的冷笑,
「好說,一個不留,全殺了!」
那兩個劍宗弟子也不廢話,稽首齊拜,
「是。」
於是直接動手!
「刷刷!」
兩個大高手直接化虹飛天!當空激鬥!拉得漫天劍光血虹!幾乎整個天域都被暴走對轟的道力蒸騰!滿天望去都是劍光血神子亂飛,劍嵐血風擦著頭皮橫掃,陡然殺氣竟壓得一眾金丹修士沒人敢飛空!
不能飛天也無所謂,六個金丹就在地上出招!法寶對擲!飛劍互甩!滿場飛奔,騰挪鬥劍!
那神教的四個自不必提,就是人多欺負人少,把法寶砸出去,仗著初期元神厲害,直接器靈召出來,變成八個打兩個,兩邊包抄,四面圍堵,群起而攻。
而劍宗的人少,又有一個受了重傷,處於明顯劣勢,但到底玄門正宗,劍宗精英,基本功極其紮實,何況現在也不需藏頭露尾,拿出真本事來就是了。
倆人一邊全場飛奔急行,避免遭到四面重圍,一面結成雙人劍陣,一個在前劍舞,一個在後御劍,各自為隊友守住背後的死角,一行一動配合極為默契,幾乎如同一人。
他要殺這些人不難,遁光來去,一人一劍,直接戳死完了。
但鐵蛋並不急於出手,就立在月光之下,無聲無息,無影無蹤,大大方方,
靜觀其劍。
就盯著劍宗的那兩個瞅。
看他們的步法,看他們的功,看他們的脈門,看他們的劍路。
於是看明白了。
沒見過的劍法沒見過的劍招沒見過的劍訣沒見過的劍路一招都不認得。
但是九曜劍經。
是本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