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哥,那箱子真是丟在這兒麼?怎麼沒有啊?」
「嘿,還不信我,三姑和我說了,昨晚史家打死個逃奴,是她把人裝衣箱裡,丟在城西亂墳的。
那裡頭還有不少金銀首飾陪葬,咱們刨出來分分,還了賭債和酒錢都有了。」
「可是……那史家的家奴,怎麼會丟在外面?而且為啥要連首飾金子也一起丟出來?」
「哼哼,這你就不懂了,三姑說那小婢在家是個得寵的,和幾個主子糾纏,驕橫跋扈,早就觸怒了大夫人,惹得姨娘們嫉恨。
我估計啊,這次就是史家哪個姨娘,趁著昨晚家裡失火,男人們不在,人慌馬亂的,偷偷把這小婢弄死了,才叫三姑丟出來的。
回頭史家老爺們回來,就說是這小婢,卷了家裡的金銀,和情郎私奔,這樣死無對證,便不會多追究了。」
「嚯,這大戶人家,做事兒這麼陰毒啊。」
「那可不是麼,不心狠手黑,卑鄙無恥,怎麼能封侯呢。」
夜黑風高,兩個男人扛著鋤頭,捏著火捻子,在亂葬崗里刨土,找那個『裝著金銀』的箱子。
梁州府也是戶口十萬數的大城,只有達官貴人,豪門大戶才供奉得起祖墳陰宅。平民百姓沒了,大都是草蓆一卷,往城西這片亂墳一拋的。
這倒不是說平民百姓就不祭奠先人,甚至窮到連口棺材都買不起,實在是兌國這種外藩地方,土地貧瘠,窮山惡水,妖魔橫行。
不止城裡的門閥士族要吃人,城外的豺狼虎豹,妖魔鬼怪,也一樣要吃人的。若是不把它們餵飽了,那些鬼物是會闖入村里食人的。而梁州城的衙差捕快,私兵部曲,一個個人高馬大,披堅執銳的,欺負起老百姓那個個是一把好手,但真到斬妖除魔這種事,他們是從來不管的,這不每天入夜,都早早閉守城門,把城外的平民,都祭給妖魔享用麼。
所以這些年下來,底層人也總結出一套和妖魔共存的默契辦法。
就是祭死人。
把死者統一扔到城西亂葬崗,隨便刨個坑填點土,把人埋進去。入了夜,那些妖魔鬼怪,自己便會來取用。
梁州城人口這麼多,門閥老爺們這麼雜種,每日都能湊個百十具新鮮屍體的,自然足夠那些個妖魔飽腹,它們也不必入村破屋,狩獵食人了。
雖然這深更半夜,往亂葬崗里摸,若遇到出來食人的妖魔,搞不好連小命也要賠掉,但張哥和他的小弟,此刻也是財迷心竅,膽大包天,為了三姑說的『一箱金子』也是豁出去了。
這裡拋拋,那裡挖挖,你還別說,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給他們找著了。
不過也是,周圍都是麻席捲的,那麼大個箱子,自然惹眼的很,兩人借著微弱的火光,遠遠看見那衣箱滾落在個深坑裡,也歡天喜地得扒著滿是砂石和骨片的泥土,衝下土坡,躍入深坑中,衝到那大箱子旁。
「張哥,翻過去了……」
這箱子從土坡上丟下來,滾了一路,底朝天埋在坑底,小弟試著用鏟子撬了兩下,竟沒撬動。
張哥樂呵,
「乖乖,死沉死沉的,看來裝了不少金子呵,來來,咱們使把力!」
「好嘞!呵——!」
「一二三!嘿——!」
兩人並肩用力,把那箱子撬翻過來,歡天喜地得一瞧,卻見開口被符貼著,竟閉得嚴嚴實實的。
「護著火,我來撬開。」
於是讓小弟拿火光照著,張哥從懷裡摸出一把匕首。
那匕首上血跡未乾,是按照三姑囑咐的,臨行前捅死了隔壁的黑狗,沾了血污來破這符的。
先把刀尖貼在那黃符咒文上,「哧——」得一陣腥煙,那符咒果然被黑狗血化開了,於是張哥把刀尖往裡攮,順著箱口的合縫把箱子撬開。
「嘿嘿,好了!我的寶貝……」
「嗖——哆!」
一聲輕響,張哥抬眼之間,便見一隻羽箭從黑暗中射出來,一箭釘在手持火捻子,正湊過來看寶的小弟面門上。
箭矢入骨,幾乎穿透了頭顱,只剩半根箭翎兀自抖動不停,黑紅的血泉,一下便從小弟口鼻中溢出來。
「咯!」得一聲,熱血噴了張哥滿面,白眼一翻,倒地便死。
「啊,啊,啊……」
張哥一時竟駭得叫都叫不出來了,腳下一軟,癱在箱邊,直接尿了褲子。
然後坑道里,一排伏在地上的黑影站起身來,圍上來。
不過這些黑影,卻不是什麼妖魔,而是人。
這是一群穿褐衣,系小絛,踏官靴,方巾遮面,持弩佩刀的武人,一個個身上還罩件灰濛濛,黑乎乎,戴兜帽的大氅。
伏在地上時,竟如影子一般,無色無相,人獸從旁經過,竟也不知不覺。
「拿了。」
一聲尖嗓子從陰影中傳來,不等張哥反應過來,兩個武士如貼地滑翔而來的蝙蝠,箭步竄來,左右夾擊,一個刀鞘擊肩,一個鐵鞭砸膝。
「咔!咔!」兩聲脆響,張哥便被打碎膝窩,敲碎肩胛骨,白眼一翻,一頭砸進污泥里暈死過去了。
兩個武士麻利得卸了張哥下巴和四肢,搜了身,一人把匕首呈送給尖嗓子的頭目。
「檔頭,這人不會武功。」
這人正是之前在史家攔這箱子,還刺了一劍試探的『程檔頭』,而身邊的幾個,也是他帶來的番子打手。
「哼,特地來找這箱子,肯定與欽犯有糾葛!拿了他全家!押回去審!」
「喏!」
而另一人摸了摸箱子,也報告道,
「檔頭,箱裡有血味。」
「開了!」
「喏!」
於是眾人一個個手持弓弩,拔刀出鞘,做好準備。那武士也退了兩步,用鐵鞭一撥一挑,把箱子挑開。
一股血息,沖天而起!
鐵腥味撲鼻而來,武士鐵鞭橫在胸前,捂著口鼻,小心往裡掃了一眼,黑燈瞎火的,卻也看到是一堆碎屍,皺眉道,
「確是些殘肢碎肉……」
「叮鈴鈴!」
「嗷——!」「嘎——!」「呱呱——!」
忽然,鈴聲大作!一陣陰風颳起來!腥氣彌天!日月無光!鬼哭狼嚎聲中,眾人大驚!
「妖魔!」
不錯!妖魔!這群武士雖然肉眼凡胎看不分明!但那箱中破封而出,沖天血息,簡直如紅霞一般彌天沖霄!登時就吸引了周圍的妖魔鬼怪們注意!
來了來了!開自助了!
聽得周圍鬼哭狼嚎,風聲鶴唳,那『程檔頭』也知道輕重,立刻下令,
「此地不宜久留!人和東西都帶上!撤!」
於是武士把鞭一撥,合上衣箱,兩人上來抬了箱,使出輕身功夫,躍上深坑要走……
「刷!」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趁著這群番子提著箱子,駕著那張哥,匆忙上坡啟程,顧不及身後的首領。
又一道黑衣黑影,忽然從夜空中撲出來!
這卻是個身穿夜行衣,頭戴青銅假面,雙手戴著鐵爪的刺客!
此人使出上乘輕功,展翅疾掠,猶如夜梟掠食,一爪抓向『程檔頭』!
擒賊先擒王!
「有刺客!」
「大膽!雷轟!」
『程檔頭』大吼一聲,右手拔劍就刺!左手翻掌一轟!竟從掌中打出一道雷符,「劈啪!」一道雷霆,直照刺客面門打去!
卻想不到那刺客身上青光一閃!硬吃了雷法一轟!顯然是身懷防身護體的異寶,早已有備而來的!
而這刺客的本事更是厲害!竟在半空中把爪風一撥,掌力一推!一個鷂子翻身,凌空折躍,避過接連發來的電弧劍風!同時反爪一揮,指尖打出兩道刀刃似的炁爪,直朝『程檔頭』心腹下身處要害抓來!
「賤人!找死!」
『程檔頭』竟也不是簡單閹人!大呵一聲,提起渾身炁勁,左腳踩右腳!猛得拔地而起,跳高三尺,避過炁爪!同時手腕一抖,反手將軟劍刺出八朵劍花!射出炁刃無數!直刺刺客面頰!
「嘶——呵!」
那刺客也看出這閹人有幾分厲害,便也拿出真本事!口鼻真炁一噴,雙爪功力匯聚!驟然升溫!十指一時竟如煙柱一般,繚繞起白煙濃雲!分明是使出上乘內功,抬手一掌轟出!
「轟!」
「噗啊!」
大如車蓋的掌印噴射而出!如一面炁牆迎頭撞來!摧枯拉朽得轟碎『程檔頭』射出的劍花,一擊打得他披頭散髮,飛出數丈開外!分了勝負!
「保護檔頭!」
周圍的番子武士們大驚!
萬萬想不到這刺客如此厲害,突然襲擊,在天上一陣翻飛,換了不出三招,就把『檔頭』打得口噴鮮血,倒飛出去!
當下也沒人管什麼箱子了逆賊了!弩箭亂射!刀槍齊轟!一群人直接抄傢伙,併肩子衝上前圍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