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風潮!

2024-11-15 01:50:13 作者: 牆頭上的貓1
  第150章 風潮!

  蘇轍對修改《孟子集注》這個事情很是上心,第二天去述職後,回來立即讓人去太學尋了蘇允過來,兩人開始研究孟子集注。

  蘇允本沒有太大的期待,畢竟他與章惇已經辯經三個月,反反覆覆的,認為已經是改無可改了,但與蘇轍一辯經,立馬感覺到了不同。

  一是蘇轍的在孟子上的造詣遠遠勝過章惇,章惇雖然在經義上亦很是厲害,但他所治本經乃是春秋,於孟子上的造詣比在春秋上的造詣可是差多了。

  而蘇轍卻是以孟子為本經,對其深入的研究不是章惇所能比的。

  蘇轍提出的問題比章惇卻是要艱深許多,就算蘇允已經在孟子上沉浸半年之多,對蘇轍提出來的問題依然有些難以應對。

  二是蘇轍擅長罵人……哦,不,擅長辯論,有時候看似道理都在蘇允這邊,但真辯論起來,蘇允依然是左支右拙。

  當然不是蘇允不擅長辯論,而是他在辯經這個事情上經驗不夠多,面對有著豐富的罵人……辯經經驗豐富的蘇轍,總是被繞著繞著就迷失了方向,然後就陷入了蘇轍的話術裡面去。

  蘇轍當然不是為了辯論而辯論,而是提前幫蘇允積攢經驗。

  辯經這個事情,別人可不會讓著你,他們為了駁倒你,阻止你的學說,打倒你的學說,什麼招數都會使出來,詭辯可能只是其中最為簡單的手段。

  這些對蘇允來說都是極大的困難,甚至讓他寢食難安,與蘇轍的辯經,給蘇允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壓力,有時候與蘇轍辯著辯著,啞口無言不說,有時候還忍不住勃然大怒。

  便比如今天,蘇允秉持著大義來剖析孟子,而蘇轍卻是揪著幾個詞的概念反反覆覆的定義,每次定義詞彙,便將整個概念給顛覆,蘇允的大義也難以成立了。

  這種做法就類似於蘇允建起來一棟漂亮的城堡,蘇轍不去看城堡結構多好、外觀多漂亮,而是盯著牆角說這塊石頭不是這麼用的,用在地基這裡不合適,用來當院子裡的假山才是合適的,將石頭給挖了出來,城堡失去支撐,城堡隨即轟然倒塌。

  蘇允每一次都得跟蘇轍來來回回的辯駁這些詞彙的定義,半點大義都講不上,一部孟子被拆得七零八落,令人不知所云。

  今天蘇允才剛一章大義給講清楚,蘇轍又開始對裡面的某幾個詞進行刨根問底式的追問,終於把蘇允給整毛,騰地站起來怒道:「叔父!你這是在辯經還是在研究《說文解字》,你要這麼辯,對經義有什麼幫助!」

  面對勃然大怒的蘇允,蘇轍卻是神色淡然,道:「所以,這些詞的定義你沒有搞明白是麼?」

  蘇允氣道:「這些詞大家一眼都知道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還要去尋根究底呢,辯駁一番之後,不還是採取了它們常見的定義?這有什麼意義呢?」

  蘇轍微笑道:「能讓你生氣,這便是意義啦。」

  蘇轍這麼一說,蘇允的怒氣頓時消失無蹤,與蘇轍拱了拱手,致歉道:「叔父,是我失態了。」

  蘇轍笑著點點頭,起身雙手壓住蘇允的肩膀,把他按入椅中,語重心長道:「辯經過程之中,這亦只是最粗淺的手段而已,你若是這樣都忍不住,那這孟子集注你還是留著自己欣賞吧。

  你想要讓孟子集注得到世人的承認,便要將所有對它有異議、心存壞心思、想要侮辱它、駁斥它的人統統打倒,讓它以毫無辯駁的模樣出現在世人面前,才有可能讓它走到該有的位置。

  人因經名,經以人興,你會因為這《孟子集注》而著名,而《孟子集注》也要因為你的能力而興盛。

  以後的幾十年裡,你要面對無數次的詰難,隨時有人要來拷問你,質疑你,隨時讓你回答經義,用各種詭辯手段來詰難你。

  

  你對答如流,他們只需向你恭敬感謝,便可以遮掩住他們的壞心思。

  但是一旦你被難住了,他們便會因此驟得大名,如此划算的買賣,誰都想做一做。

  所以,你必須先學會應對所有的手段。

  另外……」

  蘇轍看著蘇允道:「……你若是想要讓你的心血流傳下去,甚至成為顯學,成為科舉主流,那你需要付出的可能是你一生。

  要麼你一生講學,讓更多的人將這《孟子集注》給傳下去,要麼讓這《孟子集注》去到經筵上去。

  要麼如同介甫公那樣,將其重注的《詩》、《書》和《周禮》,又稱《三經新義》的經義在太學中推行,讓新學盛行一時。」


  蘇允皺起了眉頭道:「這般雖然因官盛而名一時,介甫公一下台,如今新學已有式微之相,不長久啊。」

  蘇轍呵呵一笑道:「那是因為新學不夠好!介甫公為了變法,不惜篡改經義,令經義符合變法之所求,如此一來,難免錯漏百出,有漏洞就難以成為傳世經典。

  介甫公在經義上的成就堪稱大家,但就是因為新法所累,難以公允之心去解經,今日之敗,乃是根子壞掉了罷了。」

  蘇允點點頭,不過對蘇轍的說法亦只聽了五成而已,蘇轍所說的話,與他所站的位置是統一的。

  你讓一個舊黨去評價新黨,是很難聽到一個公允立場的,所以只能信一半,剩下的一半,需要自己慢慢去思索。

  不過蘇轍的意思蘇允是聽明白了。

  蘇轍的意思是,想要讓孟子集注成為顯學,要麼趕緊講學,只有學生多了,人多勢眾了,才有可能形成潮流。

  要麼是上宮廷經筵,在那個最高的平台上講學,一旦得到了皇帝以及宰執權貴們的認可,從上而下的推廣,更容易形成一個潮流。

  要麼學王安石,以行政手段強行推廣,也能在一時間形成潮流。

  至於能否真正流傳百世……嗯,蘇轍也沒有說,這玩意,意外太多了,說不準的,能夠做到在世的時候讓學說流傳,已經是了不得了,至於死後的世界,那就管不著了。

  這玩意說不準。

  就像孟子的學說,夠厲害吧,但從春秋至今,不還是只是子部,而沒有升至經部麼?這學說能不能流傳百世,是看後人需要什麼,而不是你提出什麼。

  也就是說,你現在成為顯學,有很多人知道,以後才有可能被後人重新撿起來用。

  但你現在就特麼的沒有人知道,最終只有被淹沒在歷史長河中的命。

  那些原本寂寂無名的學說,千百年後才被挖出來考古而成顯學的,基本上是沒有的。

  這只是叔侄兩個在辯經過程中的一個小插曲而已。

  不過蘇允雖然屢屢遭到蘇轍的打擊,卻是引起他的好勝心,非得折服蘇轍不可。

  在接下來的時日裡,蘇允全副身心都灌注在孟子裡面,將後世的各種學說、知識等等都翻出來,只要可以增加《孟子集注》的說服力的,都往裡面加,然後在辯經的過程之中進行刪減精煉。

  蘇允並不知道,在這個過程之中,蘇轍面上看似對他的批評依然不少,但其內心早就震撼得難以自己。

  在蘇轍看來,蘇允就像是一個寶庫一般,每日都能夠拿出來新的東西,新的觀點,新的理論,而這些東西後面牽扯的東西,幾乎單獨拿出來都能夠寫一本書。

  但蘇允卻像是毫不在意一般,只要對孟子集注無用的,無論多麼精妙的理論,都會被棄置不理,唯有那些用在裡面能夠成為堅實基礎的理論,才會被留下來。

  蘇轍後來得出一個結論——蘇允是真正的天才!

  唐時的韓愈也好,當代的宋初三先生、歐陽修、二程等等,皆不如蘇允遠矣!

  這也激起蘇轍打磨蘇允的心思,他要儘自己所能,將蘇允以及《孟子集注》,打造成為宋代,乃至於經學上最為璀璨的明珠!

  儒學自春秋成型至今,從雛形走向成熟,從成熟走向僵化,又有很多人在改進儒學,使其重新煥發活力,但蘇轍此時認為,儒學將因蘇允的出現,進入一個新的巔峰!

  這般一來,一個心懷好勝心,一個心懷期望,便如同火星撞地球一般,迸發出來璀璨無比的光芒。

  期間章惇亦是嘗試加入進來,但發現二蘇之間的辯經,已經精妙到讓他都只能旁聽而無法插嘴的地步了。

  啊,都能聽得懂,但想要尋出問題所在,想要提出一些論點論據,嘿,卻是張口而不知所言矣。

  這讓章惇有些挫敗,畢竟前幾個月前的時候,他可是能夠教導蘇允的啊,怎麼才多久時間,蘇允已經成長到了這個高度了?

  哦,不對,蘇轍以前也沒有這個高度的,就算他所治乃是孟子,也絕沒有這麼多的新理論新看法。

  關鍵是新理論新理念雖然多,但每一個拿出來都是符合經義、堂堂正正,符合中庸之道,那可就了不得了。

  章惇雖然插不了嘴,但不妨礙他每天都過來旁聽,因為聽著實在是太痛快了。

  蘇允與蘇轍的辯經,不僅內容上精湛流暢,兩人的辯論技巧,更是令人嘆為觀止,讓人光是旁聽,就得到了無上的享受。


  章惇自己聽了一段時間,便將自己的兩個大點的兒子給帶來旁聽了,這等頂級的辯經,只要聽了就有收穫,章惇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讓兒子進步的機會。

  之後章若也來了。

  而有一次蘇允與文煌華等人在一起的時候說漏了嘴,然後文煌華與楊柄非要來旁聽。

  初次旁聽的文煌華與楊柄驚為天人,一下子便陷入了進去,天天抱著孟子以及《孟子集注》手抄本用功。

  這當然引起了其他年輕人的注意,在他們的逼問之下,文煌華與楊柄透露出了這個辯經,然後多了二三十人的旁聽。

  好在時間已經進入了夏季,每天晚上,蘇轍在院子裡點起篝火,備上飲水吃食,然後蘇允與蘇轍在院中坐著辯經,其餘人散落院子各處,看著二人辯經。

  文煌華等人的到來蘇轍是樂見其成的,這是另一種方式的講學。

  到了這個階段,其實《孟子集注》已經趨於完善了,也不怕有人來旁聽了,更不怕流傳出去。

  相反,是該將其流傳出去了。

  文煌華等人的到來,蘇轍開始轉變辯經的模式。

  之前有段時間,他是以詰難為主,主要就是讓蘇允適應各種卑劣手段,但是現在卻是以引導為主,或者說捧哏為主,就是引導蘇允將《孟子集注》的精要一一說來,讓旁聽者更加容易理解,收穫更多。

  知識的魅力在這個過程之中展現得淋漓盡致,文煌華、楊柄等人在聽了幾天之後,他們便再不願意與蘇允兄弟相稱了,每次見面,必行禮,口稱先生,且在蘇允講學的時候,時時奉茶、遞吃食、以弟子自居。

  蘇允對此哭笑不得,跟他們說不必這般客氣,大家都是同學,跟以前一般相處是最舒服的。

  但文煌華與楊柄卻是說了,以後他們便是蘇郎門下走狗,而且對外的時候,他們就要自稱是蘇門弟子了。

  蘇允勸不動,只能任由他們如此。

  不用蘇允推動,在征取蘇允的同意之後,文煌華他們便在太學裡面傳播這《孟子集注》。

  雖然沒有公開講學,但《孟子集注》已經慢慢傳播出去,太學生們也紛紛接觸到了這本書,看完之後一個個驚為天人,又快速的將其傳播給自己的身邊人。

  於是,《孟子集注》在汴京,或者說在文人之間快速的蔓延,形成了一種看《孟子集注》的新風尚,甚至有人上青樓聚會也要談孟子談集注,頗有一種不談孟子集注便跟不上潮流的感覺。

  這種風潮在秋闈到來,各地學子紛紛進京的時候被推到了一個高潮。

  汴京的解試還沒有開始,但各州縣的解試早就結束了,因為考慮到各地舉子要進京趕考的緣故,州縣通常會先進行選拔,以方便舉子先進京活動交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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