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麥卡倫先生
「先生,要喝點什麼嗎?」
「一杯麥卡倫,謝謝。」
與燈紅酒綠霓虹燈閃爍的東京相比,此處幾乎可以說是荒涼,小小的酒館裡點著淡黃色的燈,中年老闆心驚膽戰的遞上了酒。
這裡的位置很偏僻,再往邊上走一點就是荒山了,這家酒館也是附近唯一的一家酒館,但因為附近居民不多,平時的生意只能算是馬馬虎虎。
可畢竟也開了很多年了,形形色色的人見了不少,即便如此老闆也還是第一次見這麼奇怪的客人。
那是一個看不出年紀的男人,身穿黑色的禮服,打著白色的領結,臉上罩著皮質面具。
那是一種很奇特的面具,面具的嘴部有著鳥喙般的結構,看起來森嚴可怖,卻又有點搞笑。
因為為了喝酒他不得不把面具的下頜部翻開,這樣鳥喙翹起來很像是短短的象鼻子,男人自稱麥卡倫,名字和他的裝扮一樣扯淡。
老闆讀過一些書,知道這東西在中世紀是醫生的專用設備,他們在瘟疫區問診的時候,會在鳥喙里填滿香料,避免被屍臭和病毒影響,漸漸地成為醫生的標誌。
可現在已經是21世紀了,這種本該只出現在影像資料中的面具居然活生生的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很難不讓人覺得奇怪。
小酒館的門被人推開,有人裹著風雨而進,老闆下意識的回頭,就看到是一個冰雕般的女孩。
此時正值深秋,夜晚還是有些涼的,可女孩卻只穿著單薄的衣物,淡金色的頭髮和冰藍色的眼睛更是完全不像日本人,美麗的就像個瓷娃娃。
如此深夜,這樣漂亮的異國女孩獨自出現在這麼偏僻的地方,看上去年紀還不大,簡直像是哪家大小姐走丟了。
老闆深深的皺起眉,剛想詢問女孩是不是迷路了,身後的男人開口了,他向著女孩招了招手:「你好啊,我親愛的妹妹。」
老闆愣了一下,還沒等他反應,戴著面具的古怪男人笑著說:「能再幫我上一杯酒嘛,我跟我的妹妹有些話想講。」
這就是趕人的意思了,老闆點了點頭,又上了一杯酒後識趣的離開了。
面具男將新上的酒遞到了面無表情的女孩面前,微笑著說:「好久不見。」
女孩沒有接酒,只是淡淡的看著他,聲音很冷:「很久不見麼……可你不是一直在監視著我?」
「這不是在關心你嗎?」面具男人撓了撓頭,「怕你一個人在外面過得不好,擔心你,為了你好。」
「那當初放出我正在孵化的消息,讓那些螻蟻來圍攻我,也是為了我好?」
「那是意外。」男人抿了一口酒,表情有些無奈:「一定要在這個時候翻舊帳嗎?如果我記得不錯,你現在應該很趕時間吧?」
「利維坦,你不想找貝希摩斯了麼?」
利維坦沉默了片刻,垂下眼:「我去找他了,但他不願意見我,他還在記恨我們的背叛。」
「多新鮮啊。」男人笑了,笑容嘲諷:「一抹不肯消散的殘魂而已,恨又能怎麼樣?」
「你去找他,就是最大的錯誤,比起白王,他更恨的是我們。」
麥卡倫點評著:「如果給他機會,他會毫不猶豫的殺死我們吧?就像當初毫不猶豫的收留我們一樣。」
「可是貝希摩斯沒有背叛他。」
「不重要。」說到這裡,麥卡倫頓了頓,目光變得意味深長:「更何況你以為他就能有什麼用嗎?和我們一樣的殘缺之體罷了,在完整的白之王面前,他又能算得了什麼?」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利維坦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面前的酒液,麥卡倫無聲的笑了笑:「妹妹,你沒有退路了。」
「跟我合作,會是你做過最正確的選擇,你打傷了康斯坦丁,諾頓也不會放過你,那就把他們都殺了好了。」
「我做不到。」利維坦說:「我們和白王沒有血契,她是完整的,而我們是殘缺的。」
「哪怕她還沒有拿回自己的軀殼,我也不是對手。」
「所以這就是我叫你來的原因了。」麥卡倫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把下頜的皮繩扣好,微笑著說:「你只需要按我說的那樣,將那個人類拖住就好。」
「我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了,但沒關係,並不需要很久。」
「白之王再強,終究也還沒有得到軀殼,那就在她徹底降臨世界之前,將她精心挑選的軀殼毀了吧,把她重臨世界的美夢砸個粉碎。」
「只要沒了那個人類,只要把她精心培養的軀殼毀了,就算她退而求其次的選擇他人,也不過是不完整的殘缺品。」
「所以現在是唯一還能殺死她的機會了吧,雖看著強大,但終究沒有融合而桎梏太多,所選的軀殼也還未徹底成型,等她真正變成完整的白之王,那哪怕是我,也將再無辦法。」
「但所幸,現在還來得及。」
「你早就想好這一切了?」利維坦看著面前的男人,一字一頓的問:「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今天這一幕?」
「啊,還是有些意外的。」
麥卡倫的表情變得無奈,似乎非常苦惱:「那個人類姑娘真是我見過最不聽話的姑娘了,幾次三番從我完美的計劃里跳出去,最後還變成這麼個大麻煩。」
「早知道那個廢物博士那麼沒用,連個小姑娘都收拾不了,當初就該換個人。」
他感慨著總結:「真廢物啊,把我精心策劃的局面弄得一團亂。」
「不過沒關係,是時候撥亂反正了。」
利維坦冷著臉,淡漠開口:「我對你的這些計劃不感興趣,我只想知道,貝希摩斯的下落。」
「我可以幫你將她引過去,助你完成抹殺計劃,但我有條件,我要貝希摩斯。」
男人似乎並不意外,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直接遞給了利維坦,「根據我的情報,整個日本都沒有找到貝希摩斯的下落,那他就只可能存在在一個地方。」
利維坦伸手接過照片,那是一口井,一口寬闊如山湖般的井,女孩皺起眉:「這是什麼地方?」
「白之王的尼伯龍根,夜之食原的入口。」
「殺死那個人類,毀了白之王的軀殼,其他人都不足為慮我會解決,至此一切將回到正軌,你也可以和你的血親團聚。」
「你是在利用我麼?」利維坦抬起眼,冰藍色的眼睛裡冷的仿佛淬了冰:「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她說的並不客氣,語氣冷硬,男人卻完全不在意,只是笑著嘆了口氣:「誰讓你沒得選了啊,妹妹。」
……
黑色的直升機在強降雨中飛行,頭頂是陰雲密布的天空,下方是嶙峋的赤石山脈。
源稚女坐在機艙中,銀白色長髮瀑布一般垂落,櫻紅色的長刀被隨意的扔在一旁,那雙血腥的紅瞳漫不經心的看著直升機下鬱鬱蔥蔥的群山。
連綿幾百萬公頃的森林沿著山勢起伏,濃密的青櫸,赤松和武松和五針松密不透風的交錯生長,修長的垂枝山櫻生長在地勢最高的地方。
女孩的姿勢是那樣的放鬆,可沒有一個人敢多看一眼,因為那是最顯赫的位置,這個位置是屬於發號施令者的,身穿制服的執行官們圍繞著日本黑道的至高領袖奔走。
從地圖上看這片山林是政府圈定的環境保護區,過於濃密的森林使得建造山中小路都很困難,所以連山民都不願意居住在附近,要走出很遠一段才能看見人煙。
這裡雖然距離東京不遠,但根本就是個無人區,執行官們根本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要來這裡,可源稚女卻並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源稚女抬起手,一點紅色的火焰纏繞著她的手指旋轉,像是火中精靈,而且越靠近那口井,火焰的光亮就越亮。
「居然躲到這裡來了麼。」看著指間愈發明亮的火焰,源稚女有些意外的挑眉。
這裡是代號『蒼穹神殿』的儲水井,又名紅井,是已經確定了的神葬所位置,在那深深的海溝里沒有找到聖骸後,源稚女就讓蛇岐八家尋找神葬所。
他們動用了超級掘進機,即將要把那口井徹底鑿穿,之所以是即將,是因為源稚女還沒抽出空來,在臨門一腳之時叫停了行動。
赤鬼川鮮紅的河水和數以萬計的龍族亞種會造成難以想像的傷亡,源稚女一直想的是等自己解決完利維坦後再來處理這邊的事情,結果利維坦居然跑到這邊來了。
是巧合還是……另有陰謀?
「嘖,找遍了日本沒找到貝希摩斯,以為被藏到尼伯龍根里去了吧。」弗里嘉的聲音淡淡,滿不在乎:「自尋死路。」
「就這麼簡單?」
「當然不會,大概還布置了一些沒什麼用的陷阱吧。」弗里嘉看上去毫不在意:「困獸的垂死掙扎罷了。」
源稚女點了點頭,心下瞭然,她隨手拿起長刀,站到了飛機艙門旁,滿頭銀白色的長髮隨著風聲呼嘯而翻轉,她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眼睛微眯。
「少主……」身後的執行官欲言又止,「是在這裡下落嗎?」
「不用了。」源稚女偏頭問:「家族在這裡的人都撤了吧?」
「回稟少主,根據大家長的命令都已經撤了。」
「那行,你們也撤吧。」
源稚女將刀別在腰間,隨口說著,執行官面露遲疑之色,不明白女孩的意思,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就看到女孩直接從直升機上跳了下去。
她就那樣筆直的,毫不在意的跳了下去,就像一隻輕巧的飛鳥,而女孩的下方是一口山湖,呈現炫目的碧綠色,湖邊滿是野生的垂枝櫻花,落葉輕盈地綴在湖面上,湖水平靜無波。
空隆隆的巨響從山湖深處傳來,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山湖竟然裂開了,飄著落葉的湖面一分為二,兩片湖水之間黑色的裂縫越來越寬,仿佛被摩西劈開的紅海。
直徑幾十米的巨型渦輪出現在珊瑚下方,幾十個巨型渦輪沿著圓周排列,水輪機緩緩的旋轉著,巨大的平台就位於渦輪組的中央。
而那飛鳥般的女孩就那樣輕飄飄的落到了平台上,明明這個高度人類墜落本該砸成一團肉醬,可那女孩卻沒有任何異樣,就像一片落葉,輕飄飄的落地,甚至沒有帶起一點塵埃。
執行官們傻了眼,可他們不敢違背少主的命令,黑色的直升機掉頭飛返,伴隨著那轟隆隆的聲音遠去,森林恢復了安寧。
源稚女隨手將凌亂的發攏到耳後,漫不經心的走出平台,滿耳都是水流的轟鳴聲,連日的暴雨在紅井中蓄滿了水,井裡的死水卻發出仿佛海潮般的巨聲。
源稚女打量著下方的隧道口,裡面還沒有徹底被打通,但也只差微末的一點了,如果她想,她甚至可以隨時轟開那點微不足道的岩石牆壁。
只要打開藏骸之井,就可以順勢進入夜之食原,說不定還能看到那隻畸形的八岐大蛇,從而得到聖骸。
「利維坦還真是給自己挑了個好墓地。」弗里嘉的聲音裡帶著讚嘆:「殺了她,完全可以順手再把聖骸拿到啊。」
源稚女不可置否的聳了聳肩,然而就在此時,凌厲的勁風猛的自她背後襲來!
閃著幽光的黑色長劍以一種刁鑽的姿勢直刺源稚女後心,這一擊來的是那樣的悄無聲息,仿佛黑暗裡的幽靈,但等它襲近之時,卻又帶著赫赫威勢。
源稚女沒有回頭,她微微側身,黑色長劍就從她面前直刺而過,執劍人立刻毫不猶豫變刺為劈,劍身反射的寒芒閃了源稚女的的眼睛。
但就在她要一劍削下源稚女腦袋之時,源稚女抬起了手,猩紅的長刀格擋下了這雷霆般的一擊,發出刺耳的金屬碰撞聲。
萊瓦汀發出劇烈的嗡鳴,仿佛有無數條龍正在嘶吼,他們咆哮著想要衝破桎梏,想要殺戮想要斬斷一切!
源稚女猛的拔刀重重一削,黑色長劍應聲而斷,巨大的力量讓持劍人連連後退,源稚女手腕一震,萊瓦汀便爆發出刺眼的紅芒,火焰燃燒著暴漲,照亮了兩張同樣蒼白的臉。
源稚女緩緩轉過身來,看著那面無表情的女孩,微笑:「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你還是只會這一招麼?」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忽然詭異地消失在了原地,利維坦立知不妙,下意識的就要躲閃,可才後退半步,黑色的人影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猩紅的長刀狠狠劈向了她的面門。
源稚女欣賞著那雙驟然緊縮的冰藍色瞳孔,萊瓦汀狠狠落下,一字一頓:
「還真是……毫無新意啊!」